林森樑夾了一塊肉，悄悄地放進她的碗裡。夏明珠深情地看了他一眼，那眼裡閃爍的是一道純情少女的光芒。而無情的時光已從炮竹的餘聲中偷偷地溜走，留下一個新的未來在人間。不管它能幻化出什麼，悲也好、喜也罷，人們始終無法與它相抗衡，只能默默地承受和面對。倘若不屈服，一昧地想突破它的關卡，向無形的命運挑戰，最後傷重的，必然是自己。

第五章

過完年，旅台的鄉親以及在台求學的莘莘學子，又得搭船趕回工作崗位或準備開學。年後的第一航次往往是一位難求，如果能搭上有「開口笑」之稱的登陸艇已算幸運啦，還想搭「太武輪」！這是一般無權無勢的小百姓的想法。太武輪顧名思義搭載的是軍人，以及少數戰地政務委員會屬下的公教員工。然而，船上怎麼會有漂亮的小姐在走動？她的行李就在「孝」艙裡。那是「校」級軍官的艙位，不但有單人的床舖，時而有服務人員遞茶送水；三餐時辰一到，還有早點和飯菜，原來她是副司令官的乾女兒，名叫楊貴妃。而那位妝扮得妖嬌美艷的小婦人又是誰呢？據說在眾人之前是副主任的乾女兒，私下卻是乾妹妹，她的名字叫潘金蓮。當然，船上還有李瓶兒、蘇小妹……等等之流的名女人，她們靠的是什麼關係，鄉親們心知肚明。然而，港警所的員警誰敢阻擋她們上船；安管中心那些搞保防、搞反情報的人員，誰膽敢去調查她們？當然，有了她們來相伴，讓航行在大海裡的太武輪永不寂寞，讓船上的海軍弟兄永不孤單。而一些婦孺老弱，用幾張舊報紙鋪在登陸艇的底艙或甲板，歷經二十餘個小時的海上顛簸，忍受著暈船與饑餓的雙重折磨，有誰會去憐憫她們、關懷她們呢？幸好，認命的鄉親都能自求多福，從不怨天尤人，只因為搭船不必付費，哪有權利再計較，無論再怎麼地辛苦，也必須忍受和接受。

林森樑靠著夏明珠和副組長的關係，也拿到一張太武輪「愛」艙的船票。罔腰姑仔興奮的程度遠遠勝過林森樑，她不斷地向左鄰右舍炫耀自己的兒子坐上了太武輪，相對地也引來許多羡慕的眼光││這是用錢買不到的殊榮。然而，他們也知道，這是權勢與顏面之間的較量，所有受益者的光環必須依靠它來照耀，只因為權勢已凌駕了一切。

而罔腰姑仔是否想過：副組長果真是誠心誠意幫林森樑排船位、找船票？還是基於其他因素？她真的是茫然不知；只知道這條街，除了她的孩子外，沒有人能夠坐上太武輪。「副組長人真好」，從頭到尾罔腰姑仔腦中想的，似乎沒有別的，只有這句簡簡單單的話。然而一個人的好壞，似乎很難從外表來上判定。什麼人是好人？什麼人又是壞人？往往也會憑藉著個人主觀的意識來認定。副組長因打撞球而認識了純情的夏明珠，時間久了兩人也以乾兄妹來相稱。自從幫林森樑取回那本︽中國哲學史︾後，他們好幾次來打球，夏明珠都擅自做主，沒有收取他們的撞球錢；當然，罔腰姑仔也從未計較，充分尊重夏明珠的決定。副組長他們是否因此而銘記在心，那也不盡然，有一次李上尉還當著夏明珠的面說：

「小妹，不是我說大話，也不是向妳吹牛。不管我們到阿美、阿娥、阿秀、阿雪或阿香家打球，她們都不會收我們的錢。」

「真的？」夏明珠訝異地問。

「不信，妳可以去打聽、打聽。」

(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