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樹清文學作品展對話】 忽似往年歸燕南
《渡》這本散文集,是我最早接觸楊樹清先生的作品,1991的筆札給予我對文學況味靈敏度逐漸加深。在我未離開故鄉島嶼時,姑姑家書店--「大兵店」,接力賽似的讓我將各類書籍帶回家看,閱畢後再還,三更燈火五更雞挑燈夜戰。在那一個戒嚴時期,蒼茫歲暮天,文學豐富了我的生活,閱讀成為我的精神糧食、寫作的養分,閱讀培養我的想像力、創造力與視野的擴展。後來姑姑家書店轉型,我與二姐常逛著長春書店,若到台灣則是金石堂書店常客。
我常回想著︰應該是受到雜貨店裡軍官們的啟發,當時閱讀鹿橋《未央歌》裡戰亂紛飛,大學猶如桃花源般淨土,捍衛學術與思想的自由,而潘人木《漣漪表妹》裡的時空隱去,化為青春,在我慘綠的少年時光,點綴蒼白的生活,讓我在冬天的寒夜裡感受到片刻溫暖,當時也接觸林海音《海藻與鹹蛋》開啟我對小說的認知與喜愛。高中的生活片段總是在小說、文學、信筆塗鴉中度過,閱讀文學成為我對未來憧憬與選擇的指標性。這也是我堅持要離開家鄉到外地讀書的原因之一。封閉的地域,讓我開始閱讀一些中國文學與西方文學,並藉由一枝筆隨意塗鴉,長時間經營文學夢田,醞釀著我對文學認知的漫長旅程。
《渡》我將其歸類為啟蒙書之一,後來我在書的最後一頁發現我的註記︰「作者親手贈送的書倍感不一樣,文章的背景源於家鄉金門,使我感覺到親切及溫馨,每一篇都愛不釋手,心有戚戚焉,就於《渡》書扉頁作心得與記錄思緒之變化。」我與楊樹清先生認識的機緣在於《渡》這本散文集,當時只讀其書不聞問其人,現在終於了解書從何而來。曾幾何時在家讀過《渡》已經輾轉流浪他方?浪跡天涯或是被其他讀者珍藏著也說不一定。1990年後開始在金門報導擔任義工,聚所在台北市西藏路或是芳鄰餐廳,開啟一場又一場的新聞事件與文化歷程。我最初的編輯夢未曾落實,我大學的同窗們,當時祝福我早日築夢踏實當上出版社總編輯,那一條編輯祕境從未探究卻已落幕。我只編輯過校刊與撰寫訪問稿等文青刊物,從沒有實際到出版社工作過,卻扎扎實實的在校園推銷了★冠出版社幾年的售書生活。
聆聽「漂流的文學樹‧楊樹清文學作品展暨楊樹森漂木畫作展」導覽過程中,楊樹清先生首先提到牆上「楊樹清誕生的一刻」素描速寫,回憶湧出,他自曝小學時首篇投稿作品「我的哥哥」是由哥哥楊樹森代筆,文章剪報也掛在展場壁面。楊樹清先生說︰「這證明我不是天才型的作家,但若沒有這篇作品,我可能就會放棄文學了。」楊樹清先生又說︰「1981年楊樹森為我19歲出版的小說《小記者獨白》繪製『我』人物封面,1983年再為我發表於金門日報的單篇散文〈渡〉插畫。」睿友文學館裡除了作家楊樹清各時期文稿、作品展出,還有藝術家楊樹森的畫作。遠處牆上掛了一幅漂木畫「相濡以沫」,為其兄弟情深義重做了最佳的詮釋。
楊樹清先生提到《渡》中〈古老村的憨仔〉頁112的寫作背景,提到主角人物家族的輝煌,所謂一賢一癲一代掛鐵鍊,現實人生如同戲劇,戲劇張力的震撼確實影響我寫出2005年〈捧仔的春天〉。展覽現場玻璃櫥櫃裡有位「張純純」讀者來函,請楊樹清先生轉交給《渡》中〈那血一般紅的鳳凰花〉頁165的女主角「江純玉」,散文裡的人物是走在戲劇裡的氛圍,有其故事題材來源,非一加一等於二,而是大於二甚至是無限大的。那一封轉交不出去的信件,正在睿友文學館展覽,隔著透明玻璃櫥窗,我的文學想像力奔馳,我彷彿看見「張純純」在書桌前振筆疾書的模樣,一旁升學書、聯考的書籍紛紜雜遝,這不禁讓我想問問「張純純」讀者︰「後來的妳,好嗎?」
我19歲讀大學時認識楊樹清先生,當時他已經出版非常多的作品,他曾經擔任記者與總編輯等多元身份。我在「漂流的文學樹‧楊樹清文學作品展」中看到其各類型作品的呈現︰有散文、小說、報導文學、兩岸故事文學、移民社會文學、鄉土文學與金門學等,他的作品無論何種文類與題材?創作的文學語言,為我們帶來生命力,有可能是呈現地方的文學特色,或是掌握社會的脈動。楊樹清先生認為《渡》是一本純文學的創作,在〈那血一般紅的鳳凰花〉頁165裡的主角「江純玉」,現實世界的真實人物覺得寫出她的經歷,非常的真實與細膩,鋪陳的心路歷程彷彿說著當年學子的心聲。曾經《拒絕聯考的小子》一書與電影風行了好幾年,而〈那血一般紅的鳳凰花〉賦予著強烈的意象,更是耐人尋味。楊樹清先生提到《渡》是一本純文學的寫作,是純粹性的散文集,也是迴響最多的早期文學創作作品。
文學創作的作品是作者與自己的對話,作品是非常貼近作者自己的時空;經過時間的考驗與淬煉,能夠成為學者研究的主題與題材,則是一件美事;讀者閱讀產生一種對話、一種參與、一種設身處地進入作者寫作情境的旅程。閱讀時間是當下,作者寫作時間,在我介入的閱讀開始之前就已經成為過去,這顯然有一個時間的距離,所以在閱讀意義上的一場對話,已不再同一個時空裡,雖然時空距離將作者與讀者隔開,無法面對面的傾談,但「精騖八極,心遊萬仞」透過時空距離的交會,因而產生距離的美感,互相綻放光芒。適當的距離產生美感,距離太近或太遠都無法欣賞文學或是戲劇,對於以楊樹清文學為對象的主題研究,我自認為無法勝任因為距離太近,我只能是個讀者,喜於從閱讀中抽離生活現實體驗美感,或是貼近寫實生活讓文學生活化,進而發揮美學精神的核心,這便是一種平等的對話理想。
邀請親朋好友與我任教的學校學生們,分梯逐次到碧山睿友文學館看「漂流的文學樹‧楊樹清文學作品展暨楊樹森漂木畫作展」,每一次看展都是一場對話,讓親朋好友了解作家楊樹清先生,透過他的視角,鄉親朋友們擴大了視野;讓學生們更貼近所處的這片土地,其散文、小說、報導文學、兩岸故事文學、移民社會文學、鄉土文學與金門學采風等,透過楊樹清先生的文學傳播力量,在看展的學生心中蔓延開來。「對話」並不一定表現在面對面的交流,或是閱讀的形式,我覺得看展覽也是一場對話,更是一種內在的精神與觀念的結合。銘傳大學金門分部的學生們第一次接觸楊樹清文學作品,有學生特別問起《渡》散文集,我說著「張純純」讀者來函的故事。學生信手翻閱,讀到〈媽媽,這是最後一次賭氣了!〉,問起是否有寫關於父親的故事,我立即跟學生提起《阿背》一書,並說起書名的典故與故事梗概。我接著介紹楊樹清先生的其它著作與其主編策劃的作品,引起學生們興趣是報導文學、鄉土文學采風與金門學叢刊等,我建議學生,若要寫相關論文以此參酌引據為方向。
「漂流的文學樹‧楊樹清文學作品展暨楊樹森漂木畫作展」在「睿友文學館」洋樓(有讓學生先了解金門洋樓建築的背景故事)裡呈現,具有古樸典雅意境。我們順道看了附近的「陳德幸洋樓」、「陳清吉洋樓」,與碧山村落特色彩繪牆垣,還有一旁的特色小屋商品與遠處咖啡飄香。這一場看展內外氛圍顯得非常熱鬧,人氣鼎沸,這一場展覽讓我走進碧山村無數次,每一次走進睿友文學館,關注的點線面帶給我不同的視野,每一次邁出步伐離開,村裡翁嫗都說︰「鬧熱足好ㄟ」。學生對於「洋樓」那一種時空距離的對話顯然是更遙遠了,然而我跟學生說過︰「當我們讀杜甫、白居易、李商隱等唐人詩歌,一千多年以前的詩歌意象表達,還是非常貼近我們的感情與生活,而我解讀詩歌方式是有論有據,非譯成白話文之草率作結束的。」這次展讀楊樹清文學作品與楊樹森漂木畫作,或是走訪具有古老歷史的洋樓,在未來的某一天,對於學生而言,都將會產生有形或無形的回饋,都將構成真正意義上的對話。
燕南山書院風景優美,古區民情淳樸,是一個可以抒發情感、安放身心的安謐小村。在那裡,楊樹清先生的心靈之舟可以安穩地停泊著,他經常想著︰「燕南山」,這次能夠回到辦展的心靈故鄉得以安身立命。微風吹拂著石岸邊的青草,遠望古崗湖邊如銀似雪的白鷺鷥,宛如白色細沙鋪滿岸頭;此時毛毛細雨飄落,渲染得一片迷濛遠景。往事湧上心頭,歸鄉思緒交織,在這薰風潤雨,色調淒迷的氛圍,襯托出平淡靜謐的思維。當年我在為賦新詞強說愁的年齡,閱讀著《渡》散文集而寫成札記,靜靜的藏在泛黃扉頁裡,藏在流金歲月的鄉愁裡,我的藏書隨著遷徙他鄉、回鄉,輾轉三十年仍是珍惜之物。我以為適當的距離可以蘊含深遠意義,才能進行再創作,此時我能在「漂流的文學樹‧楊樹清文學作品展暨楊樹森漂木畫作展」,看展覽之後披布腹心,這就是回饋、就是迴響,一種對話形式的呈現。擦肩而過的人,經過的城市,會在我們心底生根的機率有多少?當出生在貧瘠鄉下,當彷若身陷囹圄時仍不忘本的有多少?
我與楊樹清先生認識的機緣在於《渡》這本散文集,當時只讀其書不聞問其人,現在終於了解書從何而來。楊樹清先生創作與生活篇章,可以說是觸景而及、信手拈來,情感跳躍立見,有著無限風情,思維妙肖在於凌空而來,推陳出新的境界來,這種突然而來的新境界,產生了新意的聯想,讓我們於無聲處,聽到了楊樹清先生高吟歸燕南,當令人察覺其精神寂靜深處。於是我寫了一首詩〈歸燕南〉--致楊樹清先生︰
忽似往年歸燕南,花低樹映水清淺。薰風潤雨古崗湖,岸邊無人喚渡船。
碧山睿友文展見,遠山霧色雲繾綣。身在異鄉心繫金,心如赤子情若天。(情感自然流露意謂情若天)
生活像是一首首的詩歌,像是一幅淡墨或水彩畫,寫作卻帶來思鄉的補給之情,與追求心靈寧靜的安身之所。楊樹清先生看似徐氏風格不帶走一片雲彩之灑脫,情感堆疊細膩幾許,真切入微;他對於人生、對於情感有著深刻的感悟,縱然對於愛與美的時光流逝有了感嘆,但對於美好情愫的事物產生了眷顧之情。凡五湖四海樂意為友者皆能讓他感懷在心間,溫厚的回應文友訊息,並念及舊時情誼與情義,顯其溫柔敦厚,愛屋及烏型的文學家特質。他待人真摯以誠,情感抽離從不歸屬於任何一個人,其情義歸屬於眾人;他擁有屬於自己的感情世界,不容許有誰可以一語道破的,儼然須要默契一場;他蘊藏了深沉、複雜的思想,情感溫潤有致,犀利筆端也藏著鋒芒,他有著一顆赤子之心,有著無限的謎樣風情。(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