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明珠
和翠玉姨之間更培養出一份濃郁的母女深情,她也將月薪撥出一部份,交給翠玉姨貼補家用,另一部份則寄回家,自己僅留下少許的零用錢。唯一讓她安慰的是不識字的父親也請人代筆數度來信,除了噓寒問暖,也同意讓她的戶籍遷到台灣寄居在翠玉姨的戶口下,以免超過時限,拖累當初辦理出境時替她做保的保證人。
在異鄉流浪了這些日子,她卻心繫故鄉。若依父親固執的個性,是不可能在那麼短的時間原諒她的,但天下父母心,此生能成為父女,或許也是一種緣份,彼此沒有不珍惜的理由,而父親的想法是否與她一樣呢?倘若說是,那便是父女連心;倘若說非,那便是惟恐她不能堅強活下去。無論是基於什麼理由,能接到父母噓寒問暖的書信,夏明珠深信父女深情依舊在。然而在喜悅的同時,她突然發覺到,自己身邊的餘款並不多,將來一旦生產,除了暫時不能工作外,又要花費一筆可觀的金錢,而這筆錢要從哪裡來?於是她想到加班,工廠接獲的訂單為數不少,幾乎天天有人在加班,這是她不二的選擇,也是唯一能讓她多賺點錢的大好時機。對於她的想法,翠玉姨並沒有太多的意見,但要她量力而為,千萬要注意自己的身體;尤其是一個孕婦,更是禁不起任何的勞累,一旦有個三長兩短,那可不是鬧著玩的。當然夏明珠也知道身體的重要性,然而,又有誰願意那麼辛苦去加班呢!或許,個人有個人不同的家庭因素,個人有個人不一樣的苦衷,如果不是工廠硬性的規定,一些想加班的人,或多或少總是為了錢吧。
每天拖著疲憊的身軀回到家裡,夏明珠幾乎已是筋疲力盡地躺在床上呼呼大睡。隔天一早又趕著要上班,如此來回奔波,連個喘息的時間都沒有。眼見她黑了眼圈,人也消瘦了不少,翠玉姨實在看不下去。
「明珠啊,妳這樣是不行的,妳會累倒的。」翠玉姨愛憐地說。
「不會啦,翠玉姨。妳看我不是好好的。」夏明珠雙手一攤,不在乎地說。
「從下個月起妳不要再去加班了,妳每月給我的那些錢也不用再給,把作息時間恢復正常,保重身體才是根本之道。」翠玉姨說了重話:「別忘了,妳的肚裡還有一個小生命!」
「翠玉姨,謝謝您的關心,我自己會注意也會保重的。」夏明珠認真地說:「那點小錢只不過是貼補您一點水電費,如果您不收下教我如何住得心安。」
「妳儘管安心地住下來。床舖空著也是空著,我只不過是多擺了一雙筷子。妳幫我做的家事,妳對一位老年人的關懷,何止是一個空床位、一碗白米飯可相提並論的。」翠玉姨有些兒激動地說:「好好保重身體,生一個健康的小寶寶比什麼都重要。如果不嫌棄,以後就在這裡住下來,彼此有一個照應,將來妳去上班,我來幫妳帶孩子!」「翠玉姨,您替我設想得太週到了,不知要如何感謝您才好。」夏明珠由衷地說。
「孩子,不必說那些客套話。佛家講的是緣份,在冥冥之中,我們的內心裡彷彿有一份很深很濃的情緣存在著。」翠玉姨心有所感地說。
「翠玉姨,那是一份母女情緣啊!」夏明珠神情凝重而認真地說。
「或許是吧……。」翠玉姨微微地笑著說。
然而夏明珠說歸說、做歸做,一天拖過一天,並沒有打消加班的念頭,每天依然為錢辛苦為錢忙。原本紅潤的臉頰,不僅有些蒼白與微黃,甚且也與其他孕婦一樣容易疲倦。時而還會有頭暈目眩以及厭食之感,下體偶而也有出血的徵狀,整個人顯得沒有一絲兒生氣,與實際年齡簡直不成比例。然而凡事她都忍了,久了則變成痲痹,一切都感到無所謂也不在乎。對於日漸衰退的身體與出現異狀的生理,卻始終未曾去理會、去調養或去醫療。是為了省錢,還是對人生有不一樣的思考?夏明珠的內心裡似乎也沒有一個完整的答案。(三十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