細漢舅娶某
阿母打電話來:「小萍生兒子了」。啊!這麼快!
小萍是細漢舅的媳婦。細漢舅當年娶某時,我「見證」了那個過程,彷彿才是多久前的事兒,我眼中永遠「少年」的細漢舅怎麼就成「公」字輩的人了呢?
我念小二那年的兒童節那天,才從學校領了糖果回家,就看到細漢舅理了頭髮又穿白襯衫,看起來真「彥頭」(帥)哦!原來細漢舅要相親啦!我和阿弟使出了哭功,在阿母的罵聲裡還是跟了去。
細漢舅和一位女生隔著圓桌坐,他們都一直低著頭,只有姑婆絮絮的說了一大堆話,我和阿弟只顧著搶吃桌上的口酥、卡車餅、哈仔餅,猛灌黑松「口樂」汽水,不管阿母一直瞪我們看。
回家時,走到發電廠那附近,細漢舅問我:「阿昭,妳看嘿查某有水嘸?」「伊嘸舉頭起,我看嘸伊生最怎樣呢!」我忙著把最後一個哈仔餅塞進嘴,怕阿弟會跟我搶。「嗯!我嘛嘸看丟伊生最怎?」細漢舅垂著頭小聲的說。
又過了些天,細漢舅又來我們家了。伊穿了阮阿叔的長褲,褲子太長,阿母正在甲伊「釣褲腳」,腳下是阿爸平常捨不得穿的皮鞋,鞋子太大,阿母用我的舊簿仔紙塞在鞋裡;細漢舅要和那相親的女生去看電影,我要跟,阿母不同意。我跑到村子口「堵」細漢舅,伊趕我回去,我說:「你鞋子裡的簿仔紙是我的,你還我!」細漢舅沒輒,只得讓我坐在伊腳踏車後座跟著去了。
我終於看清楚那個女生的長相:「嘸啥水!阮老師卡水」我小聲的跟細漢舅說,伊瞪了我一眼,叫我惦惦。
細漢舅買了兩張票,進場時跟驗票小姐說我還沒上學;我個子小,她看了看我就讓我進去,我們就省了一張電影票的錢了。
電影院黑摸摸,我坐在細漢舅和那女生中間,才坐下沒多久就唱國歌了。我站在椅子上唱得好大聲,很多阿兵哥都轉頭看我;老師說唱國歌要大聲唱才是愛國,他們一定是覺得我很愛國才看我,我很得意,細漢舅卻一直摀我的嘴。
電影開始演了,我一下子吵要吃糖仔,一下子番要買汽水,番身講要放尿,細漢舅氣死了。
又過了幾天聽阿母講要去後浦街路「風行」買門件,準備徜訂婚。
呵呵!細漢舅?娶某啊!
阿母為我買了夏天升上三年級要穿的製服,白上衣和藍色吊帶百褶裙,裙子太長,阿母幫我「釣」了一截起來,說等我長大些才擱放下來。
細漢舅結婚那天我穿著新製服和阿弟當花僮。阿弟前一晚就去和細漢舅睡,幫伊「翻舖」說是可以讓細漢舅生後生。細漢舅身上穿著西裝,腳下仍穿著阿爸的大皮鞋,我不知道這回鞋子裡塞的是誰的簿仔紙。子婿真彥頭,新娘足水耶,大家攏歐囉!
細漢舅牽著新娘子拜這裡又拜那裡,真煩呢。去拜他們的祖厝(祠堂)時,有人用三條椅寮疊高高,「沖治」(作弄)細漢舅叫伊抱新娘子跨進去,細漢舅又是敬煙又是奉茶的求了好久,那人才拿下兩條椅寮,細漢舅真的抱起新娘子跨進去,大家拍手又叫好。
滾新娘(鬧洞房)時,「管展」(辦桌的廚師)沖治細漢舅,拿炸過的豬皮叫新郎和新娘各咬一端,咬斷了才行,豬皮閏補補咬不斷,大家笑哈哈。
晚上阿弟吵著還要和細漢舅睡,但阿母說細漢舅娶某了要和某睡,不跟阿弟睡了。
就這樣細漢舅就被細漢妗「睏去」了!(啊!我的意思是說細漢舅旁邊的位子啦!)阿弟為此哭歸暝哩!
說起來,細漢舅和細漢妗婚前只見三次面就送入洞房,第一次相親時連對方的臉都沒看清楚;看電影那次我這電燈泡也沒照亮他們,再來就是訂婚那天了。以現在的眼光來看,實在是太速成,太冒險了。不過那年代好像都是這樣的,阿嬤還說她和阿公婚前根本沒見過面哩!真是太不可思議了。
細漢舅和細漢妗一直恩愛和諧,對我這調皮搗蛋的外甥女更是疼愛有加;呵呵!呵呵!細漢舅做阿公了,真是恭喜!恭喜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