懷念蘇南成先生
和蘇南成相識相知40餘年,他的軼事早已傳聞各界。在他逝世近六週年,細綴幾則小故事,藉茲感念:
一、初試啼聲,俯首稱臣
和蘇南成第一次見面,是在六十八年年初。
當時中國時報人事改組,台南市的記者全部換掉,而我正是在此次改組中被改派赴台南市的。
到了台南,因為市長蘇南成市務倥傯,等了七天未見到面。我也樂的清閒,白天採訪新聞,晚間則在 「馬上辦中心」閒逛蹓躂。
記得是第七天的晚上吧,我在機要秘書陳森茂辦公室聊天,突接蘇市長指示想見我,當晚和蘇市長聊了很久、很多,用交談甚歡來形容絕不為過。
之後,又陸續來了蔡世仁、蘇裕夫等幾位議員和市府一級主管,閒談後,市長在「沙卡里巴」訂了宵夜。
當我們人一到,餐廳已把日本清酒溫過,菜未上,酒已過三巡。
蘇市長為了他的疏忽而向我敬了三杯,同時也敬了其他人每人三杯,然後他又慫恿在桌賓客每人向我敬三杯,印象中第三道菜「烏魚子」甫一上桌,我則已醉趴在桌,不醒人事矣!
蘇市長指派陳秘書送我回住處,第二天早上醒來,頭暈目眩,被窩裡還暗放著一支日本清酒的空酒瓶,這似乎在炫耀此一回合的勝利。
未到台南前,即聽聞蘇市長酒量超人,半夜陪你喝酒,清晨依然可以跑操場。第一回合總算見識了!
二、「酒」為市民解千愁
酒在蘇南成一生中,確曾帶給他許多難忘的回憶!
自他從政以來,上班時間幾乎滴酒不沾,不過每當「有朋自遠方來」時,他必然以酒相待,把臂交歡,正因此,他為台南市做了不少國民外交。
六十九年初,市府積極擴建國宅,並且看中台鹽總廠所有座落於新興區的一批廢鹽田,面積達五十二公頃,若能順利價購,市府預計興建國宅六千戶。唯當時該地每坪公告地價即達二萬餘元,若按公告地價購買,光是土地取得經費即達數十億元,市府根本無法負擔。
為了要替市民爭福利,蘇南成具函邀請台鹽總廠總經理裴超將軍暨該廠重要主管、新聞記者一起便餐。
當大夥以金門大麴酒喝得興緻的當兒,性情中人的裴總經理突然提出一項要求:
「蘇市長,久聞您千杯不醉,今天看您打個通關!」
蘇南成斟了一大碗酒說道:
「我以大碗酒打通關,如果不醉,希望貴廠能將新興社區的土地『廉價』讓售!」
「好!既然蘇市長如此有氣魄,此事好商量!」裴總及其他主管皆異口同聲表示贊同。
於是,蘇南成向座中人每人敬一大杯,合計十餘杯,杯杯見底。
那一場酒喝下來,台鹽最後同意以每坪8,000元的價格賤售給市府,所省下來的錢高達數億元之譜。
蘇南成事後表示,他平生喝酒,可以說這次最有「收穫」。
三、「絲瓜棚下」的故事
民國七十年年初,我從台南調回台北總社。
在四月間的某一天,突然接到蘇南成的電話,希望我有空能到台南一趟。
擇了一個假日南下,二人在市長室「談」了一天。蘇市長第一屆任期將滿,意欲尋求連任,希望能有一本書能闡述他的施政理念、目標與方向。蘇市長徵詢我的看法。
我在台南待了兩年多,天天接觸市政與市民,乃暢所欲言地論述一個二十八歲年輕人的看法,認為不須反共式的吶喊,而易以百鍊鋼成繞指柔,用理性看市政、用感性看市民,讓市民看清蘇市長也有柔情的一面。
兩週後,我再度接到電話,在老地方見了面。
這次,蘇市長連同其幕僚多人共同開會,最後眾人推選由我負責這本書的撰寫,時間從五月到八月。
剛開始,足足花了一個月時間來消化資料。蘇市長是很受媒體歡迎的市長,所以剪報資料特別豐富,足有十幾大箱之多。
消化完資料接著提出寫作大綱,我把書名訂為「絲瓜棚下」,藉絲瓜棚來追思昔日、來緬懷當下、來刻勵未來。目錄大綱大致為絲瓜棚下、我的感奮、四年櫥窗的回想、為文化建設擊鼓、為下一代扎根、把友誼之手伸向國際、煮酒論交、愛鄉更愛國、愛情親情心情、古都的明天等十餘個項目。
當時,人還在時報上班,為了不耽擱兩方的工作,我總是每天下班後(大約晚上11:00-12:00),回到家吃點宵夜、洗過澡,然後振筆疾書到清晨四、五點鐘,這樣持續三個多月光景,初稿總算告一段落,接著校稿,到八月底大功告成,九月份是印刷月、十月份是出版月。
其實當時我也正籌備結婚,婚禮訂在九月底。
結婚後,我夫妻安排了渡蜜月,誰曉得才一天就被出版商和蘇市長催了回來,原因是安排在中時、聯合的出版廣告必須有人作擔保,否則不准刊登。幾經折騰,最後確定是我本人可以做擔保,所以才把我催回來。
此事迄今已卅九年,我對內人的蜜月還一直欠著呢!
相較於蘇南成第七屆當選台南市長時,獲票131,504票,只贏得17,000多票,而本屆(第八屆)爭取連任時,獲票190,588票,得票率百分之七十五,可說是一面倒的大勝利。
四、開展破金氏紀錄大國旗
民國七十八年三月,台灣民間接辦「全球小姐」選拔會,由張志民(張帝)擔任主任委員,而本人則接下執行長兼總企劃的重責大任。
當年參加的國家除美國、英國、日本、法國等自由體制國家推派代表之外,尚有俄羅斯、捷克、愛沙尼亞、立陶苑等共產國家合計六十八國報了名,這是中華民國首次在台灣承辦如此大型的活動,只可惜官方的態度始終是冷峻嚴謹,不插手但又不撒手,所以主辦單位處處感受縛手縛腳,伸展不開來。
企劃中有項大活動──開展破金氏紀錄的大國旗。我的這項企劃獲得主委會贊同,張帝並找了一位艾姓的企業主出資,開始展開轟狂的舉動。
這項活動要成功的基本條件包含有張開國旗的人力(估約300-350人)、足夠展開國旗的空曠場地以及觀賞的人群。當時在北部可以找到前兩個條件,但動員人群則頗感棘手。
我把製作國旗的工程煩交給當年在西門町中華商場(未拆前)經營美術工藝社的林先生,破金氏紀錄的尺寸至少是長84公尺、寬126公尺。我向時任台北縣長林豐正商借甫完工的板橋體育場作為裁製和伸展的場域,這樣動用了三十人整整花費了近把月終於把國旗搞定。
在製作國旗的空檔,我想到了老兄弟──時任高雄市長的蘇南成。我專程拜訪,把製作國旗的動機和目的具實地向蘇南成作了簡報。蘇南成一聽,覺得這是為國爭光的舉動,立刻召開了主管會報,並向大家介紹了我。
第一次主管會報,決意把勞工運動會的開幕式訂在四月九日,並商請旗津高工的學生350名擔任展旗手。三天後回報,旗津高工的學生力氣拉不開帆布做的國旗。第二次主管會報上,蘇南成和我相約次日上午到左營拜會海軍陸戰隊司令。司令一聽,覺得這是國民外交大事,值得全力以赴。
拜會陸戰隊的次日清晨五時許,陸戰隊已動員了300多名隊員,專車到體育場作模擬測試,發現需300名隊員即可展開。此時萬事俱備,只等展旗日的到來。
四月九日,是個晴空萬里的好日子!
四月九日,是個適合開展破金氏紀錄大國旗的好日子!
是日清晨,高雄市立中正體育場早已人聲鼎沸,熱鬧非凡,有幾架直昇機升空掠景,攝取紀錄,參展的各國佳麗則分別佇立司令台前,個個笑容滿面,美麗迎人。
大國旗置放在操場正中央,300名陸戰精英個個頭戴鋼盔、擦亮皮帶、服裝齊一、雄糾糾氣昂昂地圍立在國旗四周。當司儀一聲令下,伴隨著悠揚的軍樂曲,國旗開始朝四方快跑展開,面積正好覆蓋整個田徑場,全球小姐候選佳麗起立致敬,3萬多名觀眾也手持小國旗鼓掌歡呼,在熱烈的掌聲中,為這項破金氏紀錄的壯舉劃下最完美的休止符。
大會過後,張帝把這巨幅國旗贈予高雄市政府,市府再轉贈海軍陸戰隊,之後聽說轉回出資人艾先生的手裡保管著。
說實在,當年我雖有如此創意,但是如果沒有蘇南成市長,肯定大事難成。
1990年蘇南成卸任高雄市長,易以吳敦義接任。1992年轉任全國不分區國代,並於1999年1月接任國民大會議長,後因國代延任案而離職。從1990-2000年期間,因他在國大拚鬥,而我人在大陸,二人幾乎沒有來往,直到二○○二年,他又回到台南參選市議員,並獲吊車尾當選,才又接獲他的來電。
此後,他的身體並不康健,二○一三年七月,因中風病倒,曾進行氣切手術,事隔一年,在二○一四年的九月二日晚間,因心臟衰竭而病逝家中。
突接噩耗,內心十分悲痛。趕赴台南殯儀館參加告別式,滿室的悲悽,為蘇南成先生的一生平添無限的感傷。
永別了,蘇南成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