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鄉賢會元許獬教您面對假新聞、酸民充斥的時代
許獬制義子張問明:(收錄於湯許二會元制義之許會元制義)
明於人情者,至明者也。(破題)
夫譖以浸潤愬以膚受,用情亦巧矣,明乎此者,明豈近哉。(承題)
嘗謂天下無不可知,而惟人情不可知,故知人之所以不知者,至矣。(起講)
子張問明,而夫子告之曰:子欲知明乎,夫明莫大於辯忠邪淑慝之間(或:門?),而使正道白又莫大於辨是非曲直狀,而使公道伸世。(入題)
有巧為譖者,譖不以驟,而以浸潤其說能使人漸信漸入,而雖有大聖大賢,素負姱修之行者,反以無根而受誣,
有巧為愬者,愬不以實,而以膚受其說能使人驟感驟動,而雖有大奸大慝,敢為背逆之甚者,反之情迫而見憐。(起二股)
此而不行焉,可不謂明乎,
此而不行焉,可不謂遠乎。(中二股)
蓋,
所謂浸潤者,微詞也,中於昏庸者猶淺,中於聰睿者尤深,知我之能察故,即乘其察而惑之,而本欲照讒侫,讒侫在前而不覺,
所謂膚受者,危詞也,撼之暗弱者猶緩,撼之英毅者愈速,知我之好直故,即乘其直而愚之,而本欲理冤抑,冤抑在後而不知。(后二股)
自非明在聽睹之先,知其譖愬者何人,所以譖之愬之者又何人,白黑稍末了然,安能迎機而懸斷也。
自非明在聽睹之外,知其譖愬者何事,所以得譖得愬者又何事,微瞹稍末洞燭,安能紛至而不眩也。(束二股)
人藏其機日前,遠若萬里,
我破其偽,明哲炳若日星,
謂之曰明且遠也,夫誰曰不然。(收結)
此代聖人立言,則無法像四書合喙闡旨般可以直接明白,要先了解明代用八股體例(通則為破題,承題,起講,入題,起二股,中二股,后二股,束二股,收結,格式隨各朝各家演變千變萬化,樣態各出奇招),八股文雖規範文人參加國家考試的體例,然這是當時一種公平的錄取方式,在一定題目上代聖人立言,實為不易的表達方式,若無高深底蘊,在格式上及識見上亦只是東施效顰,不登大雅之堂,亦要能熟稔經義,方能深入淺出,故其文章仍需進一步解釋白話,才能從中展現出真意,故筆者不敢以逐句解釋,而採是探取意譯,倘有不佳部分,仍請高學斧正:
筆者試譯:
子張問明
能明察人情世理者,才是真正明白人。(破題)
讒言毀謗或親熱的訴說就像水經由皮膚毛細孔一樣,入以之漸的滲透,能察覺出巧門間隙,能做到明察至此,看待事理就不只限於眼前。(承題)
人們常說,對天下事均知曉,然唯獨在人情上處理得不明白,所以說能知道別人所不知的部分,可謂是真正的明白人。(起講)
子張問聖人何謂明,聖人回答:你想知道什麼是明嗎?
明的表現可以辨正邪及善惡的差別,而使得正道更加明確,又可以分是非曲直的狀態而使正義公道在世間伸張。(入題)
如有機巧者想發人之短,用浸灌滋潤手法,侵入似以漸漸而不太快,有意譖人者,若以太快表現出其目的而說出,則會使人或疑其情而不信,惟用今日只要沒緊要投幾句,待數日又沒緊要投幾句,聽者不覺就信之,本是有意要譖毀人卻用似無意的手法一般,則雖是聖賢或平日以品德高尚自居之人,都不容易去猜疑防備而無故受到詆毀。
如有向人申訴自己之受冤,好似皮膚受到之小小的創傷,沒啥感覺,想要愬冤時,若不說得如萬刀殺身般,則不能打動得人,惟有說到利害切身,好似死生關頭般的像是必死之地,即便是平日做奸犯科者,見此狀如此迫切,則是人必為他所憾動。(起二股)
(按:此如四書闡旨合喙鳴內參考:時說膚受之愬,如被人罵,便說被人打,便說被人要殺,愚謂此粧謊,人亦要審,未必便信,今卻有人,自家刻畫,滿身流血成毒賴等項,是乃肌膚所受,最易動人,此說最切人情,當從此說)。
連這點察覺都看不出,如何能夠稱之明白。
連這點觀察都做不到,如何能夠稱之透遠。(中二股)
所以,
關於浸潤的態樣,用的是很輕微或不見標的訴說或投訴,趁的是人們對世故的自以為是,此法如果用於心思資質昏庸者,可能傷害尚淺,但對於自認資質聰明者反而容易中計得越深(如遇到詐騙集團者,常見是高知識份子容易受騙),因為他們知道你表現出能察,故意趁你以為能察反而假意迷惑之,本想發現巧言善詞或善於毀謗者,反而讓善於毀謗或巧言善詞者出現在前而不知。
至於膚受的態樣,也是善於利用危言聳聽或製造危機感,趁的是人們對世故的自以為是,如果是用於心思資質愚昧軟弱者,可能輕微撼動,但如對於自認一直自以為果斷英明者反而撼動更深(如運用營造芒果乾,反而是讓具意識形態者容易觸動),因為他們知道你自許勇敢堅毅或執意正直者則撼動得快速,故意趁你生性正直反而虛偽愚弄之,本想究理受到冤枉壓抑而不得伸張的事,反而讓受到冤枉壓抑而不得伸張的事置之在後而不自知。(后二股)
若不是明察者能把持自身在接受訊息之前,就能夠查覺並判斷來者所發人之短及愬己之冤者為何物?前來發人之短及愬己之冤者是何人?是非黑白等些微蛛絲馬跡能有所察覺並防範之,怎能就此順應意圖而不根據事理就憑空推斷呢?
若不是明察者能把持自身處於接受所見聞之外,正所謂旁觀則清,當局則迷,由其所談及之事的動機,想影響的事是何?所語帶玄機是何?在些許言詞曖昧之間如以孔洞觀燭火的超然,怎能在迷情言詞接連到來而能不為此微曖昧行為或言詞就有所眩暈。(束二股)
人們深藏其動機在於目前或深藏動機如萬里之外,我都能超然遠識破除其偽裝,保持明哲之心顯亮明白如同天上的太陽或星星一般,這可稱之為能明又能看得遠,這般識見,還有誰能說不對。(收結)
筆者小結:
讀到四書闡旨合喙的解說:「明是心體無蔽,故註曰心之明,言可謂明也,遠是察物無遺,微瞹畢照,故註曰不蔽于近」,完整把聖人的話語及弦外之意表達出來,又明代八股文代聖立言之典範,勾勒出對聖賢的闡揚,相信也是一種創新的作為,八股者,明清取士之法,迄清以降對其固格式固定,恐限制文人思維,後世頗多批評,甚至一度以八股形容人食古不化,近年來研究者日多,方才了解以一定格式,一定時間,一定字數內評判學問,書寫確有難處及高明處,科舉研究學始為風尚。
許獬根柢聖賢,悠遊典籍,前以闡旨合喙的功力,明白精要闡述,加入參考及發明,四百餘年後再讀,更有一番新味及發聵振聾之效;後再以四書闡旨功力,再體現於制義中,其格式完整,對仗條理,八股脈絡條條清晰,諸如:以「明於人情者,至明者也為破題,以人藏其機日前,遠若萬里我破其偽,明哲炳若日星,謂之曰明且遠也,夫誰曰不然」,其文字讀起來也亳無壓力但意義明確,那種熟練度,後人稱制義的熟調是由許獬開之,今讀不假,不愧會元闡述經典本色,又較之現今學者解讀或白譯等簡單數語,實勝之數倍之明白及完整,更為後世留下瑰寶。
附:
明代同名科舉不多,尤其與名文名家同名制義更不可多得,本題在欽定四書文找出同名科舉一篇,可看出同一題,古人的論述方法及立論基礎不同處,各有高明,各有所本,茲錄以饗:
王樵(1521-1599)字明遠,號方麓,江蘇金壇人,明嘉靖二十六年進士,樵恬澹誠愨,邃經學,亦精於制義,為文湛深經術,無華而精蘊。欽定四書文收錄二篇。
子張問明 一節 王樵(收錄欽定四書文)
聖人語賢者以明,而重致其意焉。(破題)
蓋譖愬之巧,不行非明且遠者,不能也。(承題)
聖人丁寧於子張其因其失,而使知所警也夫,
且夫
理者,君子之所以揆事,而或托於理,以藏其術,
情者,君子之所以求實,而或雜於情,以亂吾聽。(起講)
欲有道以照之,此人之所以貴於明也。
故子張以明問,而夫子告之曰:明者非他,能察而已矣,
今夫事本非實,而
譖者遽然極言其事,
愬者泛然不切於身,
則未足以惑人也,
有浸潤之譖焉,緩頰而談借事而論,欲以陰入於我,而初若無預於彼此,在人有不覺其譖之行者,以先於所入而安於所未嘗疑也,
有膚受之愬焉,徵於切近指於可信,激吾以膚受,而乘吾所不及詳此,在人有不覺其愬之行者,以先於所見而動於所不能堪也,
誠於是而能不行焉,可謂明也已矣,何也,是二者嘗行於偏且闇者,惟其不明,故一有所聞而忿心應之也,
今也
明足以知浸潤之情,曰無故而然,其中必有故也,弗行也
明足以知膚受之意,曰縱其實然,豈不可以徐審之也,弗行也,
明者不惑其不謂之明乎哉,抑不特可謂之明而已也,
誠於是而能不行焉,可謂遠也已矣,何也,是二者常行於隘且迫者,惟其不遠,故一有所聞而淺心應之也,
今也
旁燭於浸潤之表,曰是其言在於此,而意在於彼乎,不聽之矣,
遠覽於膚受之先,曰是其動我於耳目之近,而蔽我於堂阼之上乎,不聽之矣,
遠者,明之至其義不謂之遠乎哉,
吁,好高之士
有摘奸發伏以為明,而或反見欺於耳目之近,
有窮高極深以為遠,而不能測人於方寸之間,
視此可以省矣。
評:恐詞繁不殺處,寫不出好勢,乃作此避難就易之局,總發上截而以下截分頂之,故原評謂之變體也,刻劃深透幾可襲跡於唐荊川,而終不能強者,古文之氣脈耳。(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