單打雙不打──導讀螢火蟲映像體
接下來是滿地倒叉的地雷沙灘,我曾帶來金找我的好朋友去過,她覺得美,遂脫下長靴裡的襪子將沙灘裝進去帶回台北,那時我說,早知道,我們應該記得帶個軟片盒子出來,我說的話裡沒有笑意,但她卻笑了笑,顯然她對這片沙灘感到非常滿意。然後,我們就坐在圍著雷區的鐵絲旁邊,聊著中學時代的事情,那種時候的問候都不需要任何理由,也不需要任何藉口,只是為了傾聽海浪拍擊的聲音,尤其是我們都難得有這樣一個不必打傘防曬的下午。後來我知道也去買了一個玻璃小瓶子,上放有軟木塞的那一種,放進那些海砂後再用嬰兒油填滿,用三秒膠封起管口,然後一直掛在她的背包上,即使沒有澎湖的星砂那般獨特,但也是獨一無二的。誰料想到,這夏天,半世紀前曾經是捨命搶救運補的海口沙灘,會變成一個台北來的女孩,背包上的乙只裝飾品?數十年前的暗夜裡LST緩緩的爬上了沙灘,阿兵哥、半路抓來的民兵們早就已經集合在旁準備在打開艙門時,迅速將連上軍品搬出,又因為軍品是危險軍品,都是擺在最外側,搬進搬出時潮水還是很高,所以每次都是涉水搬運,夏天就罷了,因為涉到海水裡水是熱的喔!到了嚴冬夜裡就苦啦,三到四度的氣溫,上岸後再加上冷風掃過,雙腳就像冰柱一樣,不聽使喚。
曾有詩人寫道,金門,出產貢糖與菜刀,貢糖入口即化,脆弱而甜膩,令人回味無窮,而生硬的比對象徵菜刀剛毅不拔的菜刀,使我彷彿聽見金門菜刀在砧板上剁剁剁的聲音,是的,那個時代,兩邊跋扈對峙著,憤怒張望著,兩邊高層總是冷戰著,那冰冷的氣氛幾乎可以用刀劃開一般,但百姓們除了躲砲彈,在雙日的他們恐怕連單日的恐懼的樣子都不記得了,雙日時便帶著一種平常性的虔誠標誌,只像農夫相信老天爺有眼一樣,日出而作,日入而息,便是一種見證,是心情的自然踏實。
有時候我會覺得,何必,自己何必又何苦去翻索別人過去的人生秘密,有意義嗎?不會再次造成傷害嗎?因為曾有七十二年在金當兵的文友來信寫到,過去的,就讓它永遠過去吧!但我只是想,當我輕輕走過草地,草葉上的露珠沾濕了我的足踝,我就彷彿回到童年,那些踩水窪的歲月,我深切的知道以自身為軸所發生過的所有事情,所以對於我目前居住的環境我也抱持著一貫的態度,書寫時,關鍵字被一一輸入,進階蒐尋條件嚴苛的我卻輕易的發現,一直以來執著的,只是純粹尋找的動作,至於關於「回憶」本身,則包納了全部,成為一種完美的姿態。姿態不需要過程,也不用被完成,渾然天成型成於時空彼處,存在,本身就是意境,尤其是,每個我所碰到的人都能告訴我一些我所不知道的事情。
在螢火蟲映像館連續的三篇序之後,是楊樹清為本書寫的序─︽金門,歷史的一盞宿命燈︾,文中由大中國主義下的金門開始寫起,由晉元帝開始,然後是大台灣主義下的後金門,讓前方百姓們一股子氣頂著,要前方百姓們要強而少私心,無怨無悔的,毫無保留的,保住性命的前方百姓還要在一夕之間家鄉突然變成戰場的城市裡渡過一個漫漫長夜,四周圍繞的全是想致他們於死地的敵人。事實上,你晚上去瞧瞧人去樓空的古寧頭南村北村,人魅般的,格子窗沒有燈光,有時候連路上的木麻黃都答然無語,不敢喧嘩。
美國到現在都沒有忘記,要去越南找回當年陣亡將士的屍骨,而我們不但把戍守邊緬的孤軍放在異域,任其自生自滅,曾經讓前方百姓死守島嶼,不惜任何代價做最後抵抗,這是老總統的意思,但美國人這個信念就是維持著美國特種部隊,能在所有最艱難的環境中繼續作戰的動力。因為他們知道,沒有一位戰友會被部隊所遺忘,即使他已經死亡。他的戰友也會把他的屍體給拖回去,但我們沒有,這似乎也是軍方不願掃雷的原因之一,出土的屍骨,算誰的?如何安置?安置在哪裡?似乎,沒有人想理這事。巴頓將軍曾說過:「為國捐軀不是愛國,真正的愛國是讓你的敵人為國捐軀。」而我們的部隊,從抗日以來就一直要求大家要捍衛國家,不惜死守犧牲,殊不知珍惜生命,才是戰力增長的開始。
或許我應該說,此片︽單打雙不打︾是全金門鄉親們團結所拍攝出來的,群體生活中就是要團結,像個大家庭一樣。例如在部隊中,第一要不得是自私,一旦有人耍小聰明,就一定會有人跟進,一旦習氣養成了,連上的紀律便會開始鬆散,開始腐敗。也有個例子-維吾爾族歷史,它可以追溯到西元三世紀的疏勒人,五世紀時成立回合部落聯盟,七到八世紀,幫助唐朝平定安史之亂和西突厥,九世紀時因為內憂外患,天災人禍,部落因此分崩離析,後來逐漸定居在新疆,元、明朝之後,開始自稱維吾爾(Uyghar),或是「畏無兒」,意思就是團結,聯合,同盟協助的意思。 我始終相信拍攝這片的是董振良先生的理想,但鄉親們的支持與贊助絕對是促成電影拍攝成功的動力。(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