單打雙不打──導讀螢火蟲映像體
鏡頭一轉,帶到村公所外,軍人與民防軍分別站著,一一點名出列,期間又匆匆來了兩個,副村長吆喝著:「哪一夥的?慢吞吞的!快!」後到的兩人迅速歸隊,心裡不免嘀咕一番。副村長稍後宣佈:「我們非常榮幸,上頭要我們派十個人出去搶灘」(跟要十條命差不多意思了),講到這裡突然少了一個張大木,人呢?村民報告:「上山去躲土洞了」副村長叱著:「以後再有躲土洞這種理由都不成理由」村民怯怯的說知道了,其實早知道還有下次,今天也去躲土洞了。
此時,在家廟前集合的少女民兵自衛隊,十六歲,多麼好的年紀,踏著整齊的步伐,儘管她們連雙鞋都沒有,但卻用甜腴而響亮的喊出口號:「領袖!國家!責任!榮譽!」然而穿越時空,來到今日著露背短裙恨天高美少女的口號已經變幻成:「真心!無敵!精神!漂亮!」經過這一番魔術比照之餘,這些人確實是代表我們國家未來新希望的主人翁。
少女民防自衛隊的口號、愛國歌曲一段接一段、一首接一首的傳唱直入雲霄,但當年,有誰教會了這群只有十六歲的少女如何勇敢?
寫到這裡,我真的對於這片土地上和善忠厚的老人們,感覺到一股好深刻好深刻的歉意。
鏡頭回到阿寶,今日的任務是分送紅蛋,儘管炮聲隆隆,但日子還是要過的,不是?他先是走到某戶人家,婦人笑意盈盈的接過兩顆紅蛋,摸著這乖孩子的頭,說好,好,跟你媽說謝謝呀!然後阿寶才拐進另一條巷子裡不久,突地轟隆一聲巨響,阿寶面前的牆就這麼毫無預警的垮了下來,伏在地上的他驚魂未定的抬起頭來,嚇的傻了,痴痴的看著滾落一地的紅蛋,第一次發現了戰爭的可怕,真切體認躲到百般無聊的地洞才是件安全的事情。於是他發現,老總統一直要我們愛國,尤其是身處在前線的他們,他也一直以為,國家派來給我們的阿兵哥就是最完整的愛,就是最美好的,卻忽略給的多給的少給的對給的錯,都會影響愛的質感,這是戰爭給阿寶帶來前所未有震撼,在那面篤實混厚的牆在它面前塌下來的時候,他就忽然懂了。
某日,大夥又一起躲進防空洞了,最下的一階積滿了混濁的黃土水,大家依著台階依序往上坐去,阿明與阿公坐在下層,金枝嫂坐在比較上面,躲了許多人,躲的太久,空氣很不好,阿明向媽媽要了油燈說想到洞口透透氣,金枝嫂提著頭,穿過了稍嫌擁擠的其它村人,讓他們一個接一個的把燈遞給阿明,阿明突感一陣,彷彿是一種很難歸類的不妥不適,六歲那晚母親手拿油燈、木棍的那種焦慮又回來了,於是不自禁的喊了聲:「媽─」外公彷彿識得他的不安,隨即拍著他的臂膀直說:「沒代誌,沒代誌」燈很快的由村人手中遞過來,婦人交給阿明:「你媽說交給你」阿明說了謝謝逕自提著燈到洞口去透透氣,洞口的砲聲很清楚,但所有聲音都被隆隆的砲聲給撕裂了,他想,我常聽別人說以後想過的多麼意氣風發、多麼不平凡,但我其實都不想要,我只想要一個家,一個不用躲防空洞的家,一個沒有炮聲隆隆的童年,不用去面對親人、同學、朋友傷殘死亡的生離死別,或是可能在某一天莫名其妙的變成了孤兒,我並不貪心,不祈求有玩具玩,有新衣服穿,我只求這個小小的心願罷了,為什麼會這麼困難?
炮聲依舊隆隆,地上淤積混水也被震的圈圈漣漪,把燈影也搗的支離破碎,阿明提著手上的燈無意識的攪起那窪混濁的淤水,忍不住喃喃一聲:「水底的燈」。
阿明在長達二十年單打雙不打的日子裡,漸漸成大人了。也漸漸知道那些轟隆隆的讓他摀起耳朵拚了命的躲進山洞的,然後在裡面百般無聊的是怎麼回事了。
某日,炮聲來的猛烈,彷彿就落在門外,阿明與媽媽來不及跑進距離約只有二十步外的土洞躲起來,金枝嫂只得慌慌張張的先把從睡夢中驚醒的阿明塞進床底下,再翻箱倒櫃的把衣物,可供遮蔽的物品全丟到床上,再鑽進床下和阿明抱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