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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砲火餘生錄》碧山靶場憶當年

發布日期:
作者: 蕭永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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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我懂事的時候,碧山靶場就存在了,我的家鄉東珩就在附近。記憶中,不管白天或黑夜,日復一日, 、 聲不絕於耳,再加上單打雙不打,子彈聲與砲聲伴我度過童年時光。

小時候,來自美人山或井仔堀,或其它地方的部隊,常常經過我們的村落到靶場打靶;雖然爸爸的個性內向,不善言辭,但心地慈悲,見這些遠離家園的阿兵哥,為了保衛台灣復興基地,來此當兵辛苦出操,特別在村口擺了桌子,天熱時奉茶,天冷時就煮薑湯。因此祇要部隊換防,爸爸就會接受敬軍模範的表揚。碧山靶場一年四季都很熱鬧,村落有生意頭腦的嬸嬸們會帶花生、冰棒去叫賣,我也想賺點零用錢,有次學媽媽煮了石花冰,偷偷帶到靶場兜售,那時大約七、八歲左右,是我這輩子第一次賺錢。如果這件事,讓地底下爸爸知道,他一定會很生氣,把我痛打一頓,他認為我們怎麼可以賺阿兵哥的錢,這些錢是他們辛苦存下來,準備反攻大陸時,好帶回去孝敬他們爹娘用的。

有一次,好幾千人的部隊,從四面八方湧入靶場,好像是整旅或整師,因為有人要被槍決;他們也許是想大陸爹娘想瘋了的「北仔共」;也許是台灣兵不適應金門,藉酒澆愁而違反軍紀;也可能犯了什麼大錯。印象中,讀安瀾小學的時候,每年都有槍決的場面,靶場總是充滿肅殺之氣;弄得我們也害怕犯錯,所以撿到宣傳單會趕快交給老師,惟恐被當成匪諜,那可不得了;不記得是初中或高中,繳美術作業時,我興高采烈的畫了一幅日出的畫,老師認為是東方紅,有為匪宣傳的嫌疑,狠狠的教訓一頓,為此擔心失眠,從此喪失了對繪畫的興趣,美術作業都是隨便塗鴉了事,以免惹禍上身。

讀小學的時候,穿越靶場到安瀾國小,約五、六分鐘就可抵達,但打靶時就非得繞過部隊後方,要多花兩三倍時間;同路徑的尚有西吳、東山前、西山前及山西的同學;但小朋友可沒有那樣老實,常趁衛兵不注意的時候,從靶溝穿越過去,那可真是有夠刺激,連續不斷的子彈在頭上飛過,十足的震撼教育,槍林彈雨的滋味,我們很早就在碧山靶場領教過了;偶而也會從靶後方匍伏前進,這些都是到學校向同學炫燿的英雄事蹟。我是天不怕地不怕,就怕老師和爸爸,他們當時若知道我居然穿過靶溝上學,恐怕早就被吊起來痛打好幾頓了。直到有一天,聽說碧山有頭牛被流彈射死,也有人受傷,從那之後,我們才乖乖地從部隊後方上下學。

不知從什麼時候開始,只要部隊打靶,碧山靶場兩旁的碧山與東珩村民,會各據一邊,待中午暫停的時候,兩邊一湧而出,開始挖子彈,因為那些都是寶貝,可以賣錢的;夏天如此,冬天亦是如此,我們的行為,影響了打靶作業及安全,看靶的衛兵就禁止我們去挖,兩村為了挖子彈,也會起衝突,為了不傷和氣,村裡的人會錯開時間,有的選在大雨天挖、或大太陽底下挖、甚至在月光下挖;挖子彈居然成為重要的經濟來源之一,尤其國小繳營養午餐的時候,媽媽更是非挖不可,這真是戰地金門的奇蹟之一。子彈挖出來後,先用水清洗、晾乾收存起來,住在蔡厝同學的爸爸會定期來收買,他常挨家挨戶的問:有槍子倘賣呣?同時也收購砲彈片。這是五十年代金門最獨特的一行。

子彈之所以值錢,是因為子彈殼及子彈內的錫可以還原,我們更好奇裡面到底還有沒有其它重金屬,所以也會敲子彈,這可嚇壞學校的老師及家長,學校常三令五申的宣導,不能敲子彈、不能去挖子彈、不能去撿子彈,總認為學校在騙哄我們,說什麼有人的手臂炸斷啦,哪個人眼睛瞎掉了。為了多賺點錢,我們照樣去挖、照樣去撿;讀初中的時候發現有位同學左手殘廢;在淡水流浪成名的「金門王」,眼睛因為敲子彈炸瞎了;怪不得小孩無知好奇,環境如此艱難,無可奈何,溫馨可愛的家鄉,是個不定時爆炸的子彈庫。

靶場除了軍用外,每年民防自衛隊訓練的時候,也會到靶場打靶,參加的居民有些是神槍手,爸爸也是,他們會自設一個目標,擊中的話,晚上休息的時候,就要請客喝酒了。

靶場在兩年前才停止使用,春來時平坦的草原上,待宵花開遍靶場,許多黃牛悠哉悠哉的吃草,憑添無限優美浪漫的原野風光;牛兒不曾知道,過去的這些辛酸往事;過往的遊客更無法想像。我不知道碧山靶場將來會如何,祈願故鄉未來,能如這片清風吹拂,芳草連天,黃花燦放的靶場,生機蓬勃,美麗煥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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