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讀書札記(七則)

發布日期:
作者: 黃克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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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莊子內篇〈齊物論〉莊周夢蝶寓言,很可以讓我們藉以省思一下「實在論」議題。「不知周之夢為蝴蝶與?蝴蝶之夢為周與?」以宏觀看,莊周與蝴蝶則必有分,但以微觀看,二者泯然不分,互攝互融,莊周身心的每一點點滴滴,可能形成了蝴蝶,反過來或也是如此。「絕對客觀性實在」無論在「后現代科學」或「混沌科學」的領域中都很難成立了。而這個故事,毋拿也暗喻著人世真幻虛的難以截然分割。在電影《盜夢空間》裹,李奧納多飾演的主角科布在「回到現實」後,測試自己是否還在夢境中,鏡頭在陀螺將停未停間結束,給我們留下無限想像思考的空間。這部片子,或可視為莊周夢蝶寓言故事的另一演示,也可以說是對傳統經典物理科學的一記回馬槍。
二.
科學題材中的規律性、客觀育在,依我個人看來,或只有「守恒定理(law of conservation)才是唯一可能的。
話說回來,這也未必,依目前看來,宇宙依質能守恒、動量守恒、電荷守恒維持其存在,但這存在說不定也只是個陰錯陽差的短暫過程,在我們察覺能力所及正一步步趨向崩解呢?基督教和佛教的末世(劫)預言或不是沒來由的。波爾(Niels Bohr,1885-1962丹麥物理學家,1922年諾貝爾物理獎得主)說的「或許能量守恒是一種只有在統計平均下才成立的現象」恐怕也並非無稽的,換言之,即守恒定理莫非也是一場誤會。
三‧
齊克果的存在哲學把人生分成三階段,即審美、倫理、宗教。這議題分佈展演在其系列著作裏:《非此即彼》、《生活道路上的諸階段》(孟祥森譯題為《生命之路上的舞台》)、《恐懼與顫怖》、《重敘》等等。這三個階段在個人景境中互有參差,但他重點強調最高的進程是宗教信仰階段。他這種區分法,一者高懸上帝作為第一因,二者似乎仍要以外在作超越,依儒家以倫理為人世為最高依歸,並以心性作內在超越,便柄枘難鑿、扞格不入。二者的優劣高下並非本文題旨,我感興趣的是,倫理和宗教各自有著什麼樣的主張?呈現了什麼樣的生命情態?正好,齊克果的《恐懼與顫怖》(孟祥森譯,敦煌書店,民國57年版)藉著舊約聖經〈創世紀〉記載神試驗亞伯拉罕的故事,來演示人怎麼從倫理跳躍到宗教信仰的層次。而我們發現,亞伯拉罕的故事、景境,七等生經典短篇小說〈我愛黑眼珠〉裡李龍第的故事、景境,正好可以比附。
〈我愛黑眼珠〉是現代派旗手七等生的經典傑作,可能也是歷年來,台灣文壇上,最備受爭議的一篇小說作品。宋澤萊在《台灣文學三百年》一書裏且還說著七等生的文學「頗令人費解,因為充滿荒謬。」(《台灣文學三百年》頁25) ,宋澤萊這裏的「荒謬」,應該和前面齊克果《恐懼與顫怖》一書的主題,那信仰的「荒謬」,也和中世紀那句乍讀令人驚懼的格言:「credo quia absurdum」即「我信,因為荒謬」詞意不同。宋澤萊這裏的「荒謬」,是以七等生文本、〈我愛黑眼珠〉為諷刺文學(他說:「而所謂的荒謬文學正是一種諷刺文學)但我前面也已認定〈我愛黑眼珠〉的敘事結構毋寧較接近傳奇文學才是,(弗萊是這樣子區隔傳奇文學和諷刺文學:「傳奇捍衛理想,諷刺捍衛現實。」)而且它是一則體裁、語境明確的寓言。
四.
我曾經拈出「金門文學復興運動」這口號,假如我這文學是指純文學,或許並不很得宜,因為在金門,嚴格說來,古代是少純文學的,古代的純文學恐怕是指民間俗文學,文人一般的言志抒情及相互籌唱,其實泰半也是功名、社會性的應酬。但我們或許不妨作寬鬆的看待,也就是把這總體的詩文表現當作是文學的。而自古金門科舉文風鼎盛,文學表現也不俗吧?而且,蔡復一或也被劃歸竟陵派,入了明史的--儘管嚴格地說,他被歸列竟陵派並不是以其文學本身論文學。此外,盧若騰不也在葉石濤的《臺灣文學史綱》書中,和沈光文並列為早期臺灣文學的先驅者之一?這可都是我們金門籍有頭有臉的進士、文學人。我提出金門文學復興運動用意,主要是想策勵我們作家,也提醒金門文化圈宜更重視文學這一區塊。這是金門文學的社會性議題。
五.
在國父紀念館圖書室翻讀一本日本作家小說,小說中提到了一頭鹿,從國父紀念館出來,很奇怪的,我居然拋忘了小說和作者的名字。走到光復南路和仁愛路交叉的十字路口,望著車水馬龍,直直的馬路,陽光帶著無數靜默的話語,忽然從「路」這字音跳想到「鹿」這字。一個形象就拋露出來了。那頭鹿站在馬路左邊,宇宙的中央,望向馬路另一端的盡頭。
「你不是該在陽光喧嘩的原野?」我問。
很奇怪的,那句話回到我耳朵,倒像是從鹿的口中講出來的。不知怎麼,我感到莫名的羞慚。
我總覺得鹿是世間美學的極致,有人說是蛇,有人說是馬,我都不同意,馬太驕矜自盼,牠的驕矜是連對人也睥睨的那種,而蛇的美太冷靜,太不動聲色。鹿純真無邪,即使是靜靜站著也是,。哎,是的,還有那微微的哀傷。每個面對牠的人瞬間都陷入闇默。我想自己踩到一條蒙昧與無限清明的,神秘的線了。
鹿和路異詞同音,只是語音相同,就連結起原來互不相干的二者嗎?但這聲音我想只是起初的觸發,真正的連結是語意,因為「意義」無非就是世界的實體。
六‧
中研院副院長黃進興教授的《優入聖域──權力、信仰與正當性》一書內收〈韋伯論中國的宗教:一個比較研究的典範〉一文,文中黃進興有一論點,為我觀省所不及,值得作為自己之前〈中國人的懺悔意識〉之補足。即他以為中國人「恥感文化」與「罪感文化」並存,前者屬上層知識階層、受傷家思想浸潤,後者屬升斗小民、受佛教影響。我之前並不曾將此細予區隔,而結論以中國人有恥感而無罪感。我在該文中是以巴金為論述對象,而巴金當然屬上層知識階級,因此我的推衍並沒錯,但以巴金為有恥感而無罪感可以,以中國人有恥感而無罪感則不可。我之前那篇論述終嫌粗疏,應警省,日後重新校訂。
七‧
羅門老師的代表傑作〈窗〉:
猛力一推 雙手如流
總是千山萬水
總是回不來的眼睛

遙望裏
你被望成千翼之鳥
棄天空而去 你已不在翅膀上

聆聽裏
你被聽成千孔之笛
音道深如望向往昔的凝目

猛力一推 竟被反鎖在走不出去
的透明裏
我在收錄此詩的文史哲版羅門全集書頁右上角,眉批著這樣的一行字句: 「此詩完成於一九七二年,尚未轉識成智」。然後又在詩題的「窗」下方,註記了:「推出之前,時空一片渾沌,主客泯絕,推出之後,窗是人精神發皇的象徵」。原來,我那時候想用佛教唯識學的觀點來論述老師的詩,我起了這個念頭後,有一次,在詩人許水富千金出閣喜宴上,遇見老師,我趁機請教他,到目前為止,可有人用過唯識學的角度來談您的詩?他回答沒有,我吃下一顆定心丸,開始勤作筆記備忘。
話說回來,自己緣何興起把唯識學用在羅門老師文本的念頭呢?我曾經在玄奘研究院讀過一年的佛學,那年課目,最叫我醒目的是<<解深密經>>,那是唯識學的根本經典之一,接著我知道,唯識是中土獨創性很強的一支佛學。這便引起了我的求知慾。
我當時忖度,羅門老師的「第三自然螺旋型架構」創作理念,及此理念下的兩大作業程式,或可追溯到西方的唯心論,即如黑格爾的絕對唯心論。黑格爾的哲學體系以絕對精神或絕對觀念為出發點,並認為這種絕對精神或絕對觀念是獨立存在唯一的世界本源。黑格爾的絕對精神,是可跟上帝接榫的。莫非沾染上黑格爾的絕對唯心論的羅門文學創作觀,職是,便不免向基督宗教傾斜?果然,他日後終於受洗入教。
我以佛教唯識學來評論老師的這本書,因自己和老師私下越走越近(他與蓉子老師且是我與妻王學敏的證婚人),個人情感考慮,始終沒有付諸實行。從理智(光),我偏向佛教,從情感(熱),我偏向基督教。我把解析羅門老師文學世界的行動永遠斬斷了。吾愛真理,但吾更愛吾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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