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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砲火餘生錄》嘴唇上的斷痕

發布日期:
作者: 白頭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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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下嘴唇正中央,有一條由裡至外的斷痕,痕長大約三公分許,由裡往外,各有一公分半。儘管,斷痕大大方方地烙在人們最無法藏醜的臉龐,所幸斷痕還很細,除非是張口講話,站在對面的人盯著我顫動的嘴唇,否則,仍是不容易看到的。

提起嘴唇上的這一條斷痕,已是遠在四十年前的事了,雖說歲月無情,四十個寒暑神不知鬼不覺地溜逝了,我已從淌著鼻涕的小毛頭,邁過不惑之齡,可是,四十年前那晚的一情一景,卻仍彷彿昨天才發生過似地,在腦海深處,永遠是那麼地清晰、明亮!

金門,以前是一個黃沙滾滾的海中孤島,地瘠人貧,壯丁大都遠赴南洋討生活,留在島上的居民,靠種些蕃薯和花生過活,自食其力,也自得其樂,過著與世無爭的太平歲月。我們家也不例外,先祖來自對岸泉州府東門外東坑鄉土牆厝的望族,書香門第,叔侄皆進士。明朝末年,吳三桂打開山海關的大門,清兵像洪濤般傾瀉南下,慘酷無情地殺害漢人,為了保命,許多人紛紛向外逃難,先祖就是這個時候搭乘舢舨隨波漂流到金門這個蕞爾小島上的,一面墾地耕種,一面插石養蚵,代代衣缽相傳,每天或荷鋤牽牛上山種蕃薯,或挑籃下海採蚵,過著與世無爭的太平生活。

然而,民國三十八年兩岸風雲變色,當年十月廿五日深夜,對岸二萬八千餘紅軍,分乘幾千艘漁船,目標瞄準金門地形最窄的中蘭、瓊林地帶,藉著黑夜強行登陸,希望將金門切割成兩半,再分南北進擊,一舉「解放金門」。

當天傍晚,紅軍部隊集結出征前,每個人口袋分配兩把花生米,指揮官指著隔海對岸的金門太武山,高聲向官兵宣示,部隊明天清晨在山上集合吃早餐。豈料,當夜東北季風轉強,指揮船順風而下,船首不聽使喚地往南飄流,逐漸偏離目標航道,指揮官見狀氣急敗壞,揚起鞭子抽打在船老大身上,不知是打傷或打死,指揮船被強風吹向南邊的古寧頭和安岐一帶,後面的兵船跟著隨波逐流。正巧,戍守古寧頭的部隊,是抗日自動請纓「十萬青年十萬軍」的青年軍部隊,裝備和戰力最強,結果紅軍被殲超過二萬人,被俘七千餘人,正是一場震驚中外的「古寧頭大戰」。

此後,兩岸停止往來,雙方重兵駐守砲口相向,動不動砲彈呼嘯來、呼嘯去,居住在金門島上的居民,除了仍要在瘠劣的蕃薯田裡討生活,也要在烽火中求生存。就在民國四十七年的八月廿三日下午,對岸火砲同時向金門島射擊,萬彈齊發,開啟了驚天動地的砲戰,短短的四十四天之中,金門彈丸小島,竟落彈四十四萬餘發。房子被炸毀,田地都被打翻過來,牲口牛隻都難逃一劫!

那一年,我年僅四歲,但依稀記得很清楚,當時,每到傍晚時分,盛夏西斜的陽光無羈地傾洩在金門島上,正是對岸觀測所看得最清楚的時刻,因此,一波波的砲彈即飛過金廈海峽,一直打到夜幕低垂。每次砲彈打過來,一家人趕快躲防空洞。通常是父親立刻丟下手中的工作,一邊喊叫孩子快躲防空洞,一面要攙扶行動不便的老祖母逃命。而母親則是迅速抱起牙牙學語的弟弟,奔命跑向防空洞,每次都是我落在最後面,一邊跑、一邊哭。

記得有一天傍晚,對岸的砲彈又成群的飛過來,像連珠砲臨空爆炸,發出陣陣轟然巨響,似乎都落在附近,地板造成一陣又一陣的震動,屋頂紅瓦紛紛掉落許多塵土,正在補漁網的父親連喊著:「快躲防空洞,快躲防空洞!」旋即去攙扶纏著小腳老祖母,母親同樣抱著弟弟跑在前頭,雖然,防空洞距家門約莫一百多公尺,平常慢慢走去似乎沒幾步便可抵達,可是,突然被轟然巨響的砲聲驚嚇之後,想跑快,心裡慌,腳變軟,怎麼跑也跑不動,一步不小心,一跤趴倒在地上爬不起來,最後,還是父親回過頭來,一把把我抓進防空洞裡 。

進了防空洞裡,我發覺滿口泥沙,下嘴唇的正中央斷了,很疼,不停地湧出黏黏的液體。防空洞裡一片漆黑與混亂,洞外炮彈依然轟隆轟隆落個不停,我痛得直哭不停,可是,一時既找不到大夫縫治,也沒有藥膏塗抹,母親用手壓著我的嘴唇上的傷口,不停地流著眼淚:

──種兒!怎麼辦,嘴唇斷了,以後怎麼吃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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