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門的老房子總會有個天井，只要大門一關便成了絕佳的家庭私密空間。聚落嚴守著天際線的梳式佈局，更毋須擔心左鄰右舍的無心撞見或有心窺探。夏天的夜裡，堂屋裡正散發著一天下來吸收的熱量，相較之下，天井就涼快許多。難怪杜牧詩云：天階夜色涼如水，臥看牽牛織女星。

最近這些天夜裡，怎也耐不住屋內的燠熱，索性搬張躺椅斜靠在天井之中，學古人觀星望月，也順便感嘆物換星移和人情世故的無常。看著牛郎帶著兩孩子痴望著天河彼岸的織女星，怎奈天河難渡，縱有鵲橋又如何？且看西洋的天鵝座展開雙翅翱翔於銀河之上，好不快意。高掛南方天際的天蠍座，牠的心臟(星宿二)熠熠生輝，若能霎時懾人魂魄。

躺在沁涼如水的夜幕下，熄了屋裡的燈火，仰望天海中的繁星點點。純粹欣賞，其實不用認得每顆星星的名。也不妨學學數千年前伯羅奔尼撒平原上的牧人，發揮獨特的想像力把星星重新分組，再編造出一些私房神話，或是鬼話夜漸漸深，下弦月從東方冉冉升起。此時你必能體會「天上的星多月不亮，地上的人多心不平」的引喻失當。其實是月兒搶了星子的光彩，可不是星兒遮了月娘的光輝。

夜更深，懷中的小女兒早就著我的胸膛睡熟了。瞥見女兒嘴角的一點晶瑩，口水濕了我的汗衫，惺忪間化作天上的繁星和銀河。房裡傳來內人的叫喚：該睡了，可別讓孩子著涼。是該回房就寢的時候。

最後，筆者仍忍不住要抱怨屋外路旁那盞不沉不滅的路燈，奪去了星空一角的丰采。人類燃燒千萬年前生物累積所遺的產物製造了電能，又用電能產生的光遮蓋億萬里外、也可能千萬年前遙遠的星球所發出的毫光。曠野牧人追求的光明指引，卻被其後代創造的光明所淹沒。或許「天上的星多月不亮，地上的人多心不平」應該改成「路上燈多星不亮，地上的人多心不平」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