記不得是從甚麼時候開始的，我每參加一次桌球比賽，當比賽完的最初幾天，總會不經意的發現，我的趾甲，又有一兩顆開始發黑了，太座每次見了，都會調侃我說：「臭腳生臭甲」，因為擾人的香港腳，已纏我多年不放。

以前在一個大學校服務，打桌球的人多，每天下午放學以後，想找人比畫比畫，並非難事，晚近這幾年，一方面是業務和行政的壓力，另方面是自身課業的壓力，已經有好一陣子，沒有好好的活動活動筋骨了，因此，六七年前買的哪一雙「亞瑟士」運動鞋，如今穿在將近八十公斤的龐大身軀上，確實是顯得唐突些，加上自己又是天生的「肉腳」，輕易穿不下號碼較小的鞋子；但是，一經考慮到比賽才一兩天而已，何必為了一個小比賽，就買一雙動輒一兩千塊錢的運動鞋，左思右想之下，最後還是做出不買的決定。

可是，活罪來了、夢靨也跟著來了。因為鞋子小了一號，在球場跑動時，鞋子和趾甲不斷的來回摩擦，第一天上午比賽時，情況還好，忍著忍著，一個上午下來，倒也還能相安無事，但是，到了當天下午，右腳的大拇趾，開始陣陣的發痛，它不但戳破了厚厚的襪子，還光明正大、大大方方的探出頭來「透氣」，可是它這一透氣，我可更加的難受。

無奈，只好趁對手不注意的時候，偷偷的用不痛的左腳，輕輕的踩一踩右腳背，然後，再若無其事的移開，動作看起來是天衣無縫、一點破綻也沒有，但是忍著劇烈的疼痛打球的滋味，可不好受。

勉強撐了五局，我從二比零領先，再攻下一局，就能獲勝的優勢，戰局一下子急轉直下，演變成二比一、二比二平手，主觀的情勢對我來說，越來越不利，「放棄比賽」的念頭，一次又一次的逼我馬上做決定，但是打死不退的個性，畢竟還是戰勝了；我還是強忍著疼痛，緊咬著牙根，苦撐到比賽結束。

比賽完以後，大家都圍過來安慰我、鼓勵我，除對我方才應勝未勝的局面感到惋惜之外，尤對我年逾「知天命」之年，猶能與年輕小夥子拚搏於球場、周旋到底而不認輸的奮戰精神、豪情壯志，欽佩不已；肯定我威風不減當年，咸認我仍然寶刀未老。

而我，聽了，虛心受教後，除了苦笑，還是苦笑。我暗忖道：「寡人有足疾，只是，不足為外人道也！」何況，比賽已結束，這是事實││一個很殘酷的事實。

如此這般，我強忍到第一天下午比賽結束，一回到家裡，就迫不及待的把鞋子一脫，哎呀，我的媽啊！情況比我原先預期的還要糟很多，除了右腳拇趾「黑琢琢」以外，左腳的第二根腳趾，也湊熱鬧似的，跟著「黑琢琢」了起來，比以前任何一次比賽的「戰果」更為輝煌，我在一旁肆無忌憚的叫著痛，太座在另一旁，以既關心又略帶揶揄的口氣數落我：「誰叫你捨不得買一雙新鞋來穿，才幾百塊錢，你都捨不得；我不相信這個樣子，你會比較高興？」

當下，我幾乎無地自容，好在及時發現手腳的指甲，都已經長得很長了，當天，球賽又結束得早，「偷得浮生半日閒」，我好整以暇，痛痛快快的洗了個熱水澡，拿起久違的指甲刀，就是一陣修剪工程；修剪手指甲時，還十分順利，沒想到輪到修剪腳趾甲時，剛動到第一顆大拇趾，我就過不了關，說時遲，那時快，只見鮮血，從趾尖汩汩的流了出來，我見狀不妙，立刻停止了修剪，順手抽了一張衛生紙，忙不迭的按著大拇趾止血，幸好，只是一小撮的「死血」而已，可是，這已經足夠讓我虛驚一場了。

皮肉之傷，本是小事一樁，但是，由於這場「飛來橫禍」，使我對於球場上的勝負，不再那麼死心眼、看得那麼重要，畢竟人生的舞台，不會永遠是好勇鬥狠者的天下，也不是永遠都屬於不認輸的一方。

以我來說，我不向不起眼的鞋子低頭，也許是對的，但是，鞋子無言的反撲，也是情理使然，設若我能捐棄成見，退一步想，也許，襪子不會被戳破，鞋子也不會因受不了碰撞與摩擦，而跟他的主人作出「玉石俱焚」、「予與汝偕亡」的激烈動作吧？

也罷，也罷，下一次，再參加球賽，看破一點吧，買一雙大一點的鞋子來穿穿，免得皮肉再次受苦；畢竟，錢財，乃身外之物；有時候，由我們儉省不得、認真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