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門憶往》賣霜枝的日子
「賣霜枝」、「賣霜枝」(閩南語賣冰棒)帶著一串串的銅鈴聲,頂著炙熱的日頭,穿梭在大街小巷,口中嘶喊著「賣霜枝」、「賣霜枝」,這就是夏天裡人們的最愛──霜枝。
炎炎夏日,天氣異常燠熱,總會看到人們咬著一枝霜枝,一副清涼有勁的樣子,緊接著將咬斷的霜枝含在嘴裏,讓口中充滿透冰涼的感覺,然後吞入肚中,也讓食道胃腸冰涼起來,身體馬上也就能獲得涼快進而達到消暑的目的,這是最好的消暑良方,也真羨煞不少吃冰族的人呢!
小時候冰箱並未普及,還算是奢侈品,一般家庭買不起冰箱,所以要享受冰品就必須到製冰廠,不然就要向沿街兜售霜枝的小販購買,來享受吃冰的滋味。
常常可以看到讀國小或初中的青、少年戴著大大的斗笠,脖子圍上一條拭汗的毛巾,頂著大日頭,背著一箱用木板打造的長方形箱子,裡面裝滿各式各樣的冰棒,手中不時搖著一串銅鈴,發出一陣陣鈴鈴的響聲,口中喊著「賣霜枝」、「賣霜枝」的情景。
想起這一幕幕的影像恍如在昨日,是如此的清晰與鮮活:::
兒時家境清寒,雙親收入微薄,無法供應家中兄弟姊妹讀書上學的註冊費,每當寒暑假期間哥哥姊姊們就會去打零工,有時找不到零工就會到南門海找螺子,回來清洗一番,再由媽媽炒成香噴噴的燒酒螺,姊姊就會和我拿起小鐵筒盛裝著滿滿的燒酒螺沿街叫賣,由於燒酒螺很香又帶點辣味很是好吃,阿兵哥最喜歡吃了。哥哥就會去「賣霜枝」,整個暑假下來收入也增加不少,我們上學的註冊費也就有著落了。
不久哥哥赴台求學,「賣霜枝」的任務自然就輪到我的身上。暑假一放假我就開始準備「賣霜枝」的工作,找出哥哥收藏好的霜枝箱,和生銅銹的銅鈴,經過擦拭清洗一番,並準備了數條毛巾放在箱子內,然後試背在身上,搖一搖經年未動過的銅鈴,聽聽久別的銅鈴聲,看看是否有需要調整注意的地方,隔天一大早向媽媽借了本錢,就可以到冰廠批售霜枝來賣。
第一次背著沉甸甸的「霜枝箱」,沿街叫賣很不是滋味,內心的羞澀慌亂,加上靦腆的神情,感覺總是非常的不自在,雙腳似也不聽使喚,叫賣聲更是五音不全,有時還露出那幾聲不成調的破嗓音,著時令人為之羞赧不已,恨不得丟下「霜枝箱」,一溜煙逃走算了,免得叫同學看笑話。
每天早上,將批好的霜枝用數條毛巾小心翼翼包裹著,一一排好放入霜枝箱,蓋上箱蓋,穿戴著斗笠,背起沉重的霜枝箱,順手拿起一串銅鈴,開始穿梭在大街小巷,口中嘶喊著「綠豆冰」、「紅豆冰」、「桔ㄚ冰」、「土豆冰」:::反覆使力的叫賣著,希望能喚起人們吃冰的慾望。不時看看迎面而來的人們,示意人們能買一枝霜枝,但總是天不從人願,只好再繞到其他街道,再碰碰運氣。隨著赤炎的日頭,天氣也越來越熱,天氣越熱生意越好,人們正需要清涼消暑的霜枝,生意好的時候甚至可以賣到兩至三箱。
但,賣霜枝最怕的是下雨天和陰晴不定的天氣了,要批也不是,不批也不是,總是怕沒生意,怕沒收入,那滋味、那心情可是難熬得很。
中午時分,回家吃個飯,顧不得休息,也就趕緊到冰廠補貨,因為午後天氣炙熱是人們最渴望吃冰的時候,尤其找到一處做工的工地,生意是出奇的好,工頭往往會買個數拾枝霜枝,委實叫我樂極了;有時幾個小朋友一起圍過來,讓我手忙腳亂,這個要紅豆,那個要綠豆,這個要一枝,那個要二枝,常常賣不到本錢,可說損失不貲,而懊惱不已。
在紅日西斜時,我也背著已賣光的霜枝箱,帶著輕快又疲倦的身軀慢慢走向回家的路,這時肩頭上似乎輕鬆多了,腳步也輕盈起來了,此時的心情猶如天上雲絮般的自在快意。
整個暑假幾乎天天出門賣霜枝,生意時好時壞,但總是能將當日所批的霜枝賣完。這一賣大概也賣了三、四個暑假的霜枝。有時候城區生意不怎麼起色,就必須想辦法到鄉下去賣,當時也無方便的交通工具,當然只有靠兩條腿,所以常常必須早點起床,以免耽誤了路程,搞砸了生意。因此城區的大小村落名稱及巷衖,我可是如數家珍的。
想起第一次賣霜枝的樣子,幾乎頭都不敢抬起來,尤其喊著那顫抖又無力的沙啞破嗓聲,和那舉步艱難的步伐,不禁從嘴角和心中泛發出會心又羞赧的笑意。
賣了一整個暑假的霜枝,當然我們家兄弟姊妹的註冊費總是如期的準備好了,甚至也供應到弟妹高中、大學畢業。
如今,大街小巷再也看不到那似曾相識背著霜枝箱的身影;聽不到那熟悉又親切的「賣霜枝」、「賣霜枝」的叫賣聲;而那一串串響亮又熟悉又親切的銅鈴聲也已遠颺了,這一切的一切似乎也只能在夢中追憶回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