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雨
「世味年來薄似紗,誰令騎馬客京華?小樓一夜聽春雨,深巷明朝賣杏花。矮紙斜行閑作草,晴窗細乳戲分茶。素衣莫起風塵歎,猶及清明可到家。」
詩人寫道,這些年來,世態人情薄如透明紗,誰要我還是要騎馬前來京華客居!隻身住在小客樓裡,一整夜聽著春雨淅淅瀝瀝,到了明天早晨,深幽小巷中就會傳來賣杏花的聲音。身在小樓裡的我,閒來對著短箋斜筆寫著草書;也在春雨初晴的窗邊,看著沏茶時茶碗水面所呈現的乳白小泡沫,戲為分辨茶色等級。作為一介素衣,千萬不要興發風塵會玷汙我衣的慨嘆,等到清明時節我就可以歸家了。試想──年近古稀的老詩人終宵不寐,只是悵悵然地聽著春雨淅瀝到天明,直至深巷裡叫賣杏花聲畫破曙色為止。他究竟有多少心事以致終夜難以成眠?
時序進入春天,氣象專家表示,六日起大陸冷氣團報到,伴隨華南雲雨移入,一直到周日全台都溼溼冷冷,低溫下探攝氏十二度。台灣已經進入「春寒雨若泉(濺)」俗諺所描述的情境,華南至台灣附近水氣很多,帶來的降雨範圍大。
今天的新聞說:這波溼冷天氣帶來明顯雨勢,桃竹苗各水庫陸續有進帳解渴。跌破海拔二百二十八公尺水位的石門水庫,因平地降雨、春耕用水穩定,昨起每日減供三十萬噸農灌用水,水庫約進帳三百萬噸貯水,水位開始止跌回升中。新竹、苗栗水庫,也開始有水進帳。這真是好消息,春雨下遲了,會耽擱播種,影響一年的收成,莊稼人就是靠雨活著。兒時的我就愛上了雨,尤其對第一場的春雨,印象總特別地深刻。
春雨來臨之前,天空陰沉沉的,雲朵也不像冬日那樣似見非見,它有了清晰的輪廓,第一滴雨終於落下了,滴在了我的額頭上。這雨落在地上的感覺是美妙的。雨滴剛一落地,土粒就聚攏過來,將雨滴緊緊抱住,好像在說:「終於等到你了。」雨滴立刻變成一個個溼潤的小土球;雨滴落在門前的石板上,放大了好幾倍,就像朵朵瞬間綻放的水做的鮮花,閃耀一下便沒了影蹤,像是被口渴的石板吸掉了。有時我不知它落到哪裡,只是聽見「吧啦,吧啦」地響聲,應該是落在屋頂、樹梢、田野,或者是人們渴望的心裡了吧。
一片煙雨濛濛。柳梢綠小眉如印。乍暖還寒猶未定,等到土粒喝飽,石板吸足,大地開始變得潤澤起來。土地變成了巧克力的顏色,楊樹透出了青綠,杏樹變得暗紅,就連屋頂的瓦片也都動了情。一切都像醉酒般,舒展著慵懶的身體。蚯蚓的腥味,青蒿的馨香,蒲公英的甜味,還有……全從大地的毛孔裡散發出來。
屋檐下,該有著千萬雙渴望的眼睛正盯著這雨。我挽起袖子,抬起頭,展開雙臂,攤開掌心,站在雨中央。「叭」一個雨點落在了我的胳膊上,感覺涼涼的,潤潤的,很舒爽。那時,我已成了一棵樹,腳下的根正在生長了。
慢漫地,我瞇起雙眼,目不轉睛地望著遠方,綿綿春雨,密密的雨絲,像一張無形的網,將所有的心事一點一滴收納進無邊的記憶裡。天空中有無數條閃亮的雨絲射下來,就像一個個被實現的美好願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