烽火兒女情
他們一夥六人沿著運動場邊的榕樹下走,不一會,發覺有輛軍用大卡車駛來,有些人舉手,有些人敬禮,卡車果然停下。駕駛班長說:車子只到頂堡。大夥兒急速地上了車;心想:到了頂堡,下一站不就是后盤山嗎?后盤山一到,瓊林已在不遠處,他們已走出了無窮的信心和希望。
沿途上他們談論著:
最美麗的女生是:林春花。
最歹死的女生是:王美雯。
最純情的女生是:蔡郁娟。
最嫻雅的女生是:何秋蓮。
最愛哭的女生是:李秀珊。
最三八的女生是:梁玉嬌。
教國文的老師叫:駱駝。
教數學的老師叫:奢綏。
教博物的老師叫:貓臉。
教英文的老師叫:空坎膦。
教歷史的老師叫:炊麵包。
教地理的老師叫:笑面虎。
他們興高采烈地談著、笑著,忘了路途的遙遠和疲勞,忘了對老師的尊敬、對同學的包容。
他們說小不小,說大不大,自以為是人世間快樂的小天使,自以為是現時代裡的小頑童,在這塊純樸的大地雀躍高歌。
八二三,六一七對他們來說並不陌生,一幕幕悲劇經常在這個小小的島嶼上演,他們沒有忘記戰爭的恐懼,何曾敢忘掉悲慘的歷史教訓,只是他們此時身處的是一個不一樣的時空。一個歷經戰火洗禮而未曾接受時代考驗的青年學子,又能為這個苦難的國家做些什麼?倘若共軍的炮火不再摧殘這個島嶼,和平的鐘聲能在小島上響起,他們勢必能受完教育,做這個時代的主人翁!
陳國明回到家裡,脫下制服,在父親的囑咐下,帶著「三齒」和「簸箕」,直接往牛欄裡走。
父親要他把牛欄裡的糞土清理出來,俟空閒時挑到田裡堆放,待春雨過後再把它散開,好做為春耕時的肥料。
或許是在學校吃了近二個月的大米飯,顯然地陳國明的身軀似乎壯了點。他揮動著三齒,一下下地挖;挖出的是牛的糞便和尿液凝聚而成的糞土,它有青草的芳香,亦有尿液蒸發過的騷味。這種味道對他來說是自然而親切的氣味;只有農人、只有農家、只有在這個純樸的農村裡,始能擁有這份最原始、最古老的風味,這何嘗不是他的福份。
他停了一下,把三齒靠在胸前,微微地吐了一口氣,環視著牛欄的四週,石塊砌成的牆壁牢固依然,牆角的蜘蛛網,白蟻啃食過的樑柱,無一不是歲月留下的痕跡。靠東的那間是柴房,幾塊灰色的瓦片取代古老的紅瓦,雖然不搭調,但它卻是父親難忘的回憶。
晚飯時,陳國明把月考的成績和學校的一些瑣事,都一一地向父母親稟告。甚至吃飯時部分同學不守規矩,打衝鋒的情景也一併說給他們聽。
「這是一個嚴重的問題,」父親笑笑,「寧可米飯泡湯吃,也不能有這種偏差的行為。家雖窮,但窮要窮得有骨氣。」
「我還當了採買呢。」陳國明得意地說。
「你當了採買?」母親訝異地問:「你買了些什麼菜?」
「說來好笑,名譽上是採買,實際上是去抬籮筐。」
「那麼由誰買呢?」母親又關心地問。
「廚房的工友全包了。」
父親點點頭,笑笑。
「我們買雜貨的那家店舖,是一位女同學家開的。店面很大,貨物很多,生意好得不得了。」
「唉,后浦人都是有錢人。」母親感嘆著說:「人家做幾天生意,遠勝我們種一年田。」
「那位女同學還送我一瓶麻油豆腐乳。」
「這怎麼好意思。」母親沉思了一下,「我們也沒什麼東西可送人的。」
「缸裡的安脯糊是剛輾過的,有錢人總是喜歡吃一點不一樣的口味,」父親想了想,「不妨帶點安脯糊送給她家。吃人一口,還人一斗,禮尚往來嘛!不能佔人家的便宜。」
「人家會不會嫌安脯糊太粗俗了。」母親憂慮地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