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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布日期:
作者: 李寧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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迷霧中,滑出一隻小舟,因為背光,撐竿人面容陰暗,彷彿鬼月傳說中的幽靈。我是幾時立在半夜渡口,十里蘆葦蕩飄飄浮浮,竟無一點真切。只聽木槳划過水面刷刷作響,仿若有人輕輕喘息。月,晾在夜空,霉暗得像潑墨中勉強的留白。我陷入一個不能翻身的夢境。喊,喊不出聲。
我記得梁山水泊,多少章回都在寫水路凶險。千萬不能和撐竿人答話,他不是來渡人,你上了船,他就會露出真面目。此刻,我站在渡頭,想渡到哪裡?自己也不清楚。小舟在我瞳孔裡不斷放大,後面還浮起一大團白光向我撲來。我下意識轉身想跑,但腳底釘得牢牢,連頭都僵固得無法轉動。那團白光飛快襲來,強光中撐竿人的臉發白,一張口吞噬我所有的叫聲……。
我是被一陣琴聲驚醒的。有人在走廊撥動六弦琴,琴聲尖得像撕裂的舊報紙。我手邊那本《水滸傳》掉在地上,書還在兀自翻頁。所有的江湖、人性,四處逃竄。午後的陽光穿過玻璃窗,直射我雙眼。我踉踉蹌蹌站起身,試圖掃去所有夢境的碎片。
這場渡頭夢魘不停在夢裡重複出現,像驅不走的皮膚病,在腦海某個塵封的空間找到了滋長的溫床。猜不透,無數次噩夢都說著同一個故事,卻沒一次能順利登船擺渡到對岸。常在關鍵時刻想帶上心愛的人,卻始終記不起該如何聯繫,或記錯號碼、或按錯電話按鍵。
我參透不了其中奧秘。這夢想告訴我什麼?
此刻,擺渡的夢又斷了。我陷入迷惘,重新思考各種可能。渡,也許是一種希望、一種新生、一種造化,也許是與人方便。
印度孟買一間造船廠有一種簡陋的渡船服務,一名老者划著小船,在不到五十米的水道上來回接送工人。登船的都捲起褲管,手裡拎著鞋子,踏著污黑的河水魚貫上船。每個人面無表情,不發一語。老人划動木槳,機械地重複不知多少遍同樣的動作。他們把擺渡和搭渡當成生活,因為無需付費,沒有誰欠誰,不管你是渡人者還是被渡者。
同樣在孟買,有一座海上清真寺,退潮時,走一道僅一個車位寬的長堤可到清真寺。但漲潮時,長堤淹沒了,雙腳無法帶你登彼岸,精神慰藉的殿堂只在深黑的水面倒影另一個虛無的存在,可望,不可即。你若等待被渡,得需有心人搖來一隻希望之舟,兩個人、一條船, 承載兩個看得見的形體、一份看不見的虔誠。金錢,是開啟這種引渡的鎖匙。顯而易見,如此入世的現實視金錢為一切的可能。可惜我沒能等到漲潮,無法見證這場交易、這個渡人也渡心的擺渡畫面。
說到底,現實裡的擺渡沒有不和金錢掛上關係。你想到烏敏島,可以乘搭渡輪,人滿才開船, 每人收費若干早有明文。付了費無需感激擺渡人,一切都是你情我願的交易。
古詩裡的「野渡無人舟自橫」,是多麼的出世,沒有塵囂,沒有交易。擺渡人都到哪裡去了?任憑小舟隨意飄盪。天地悠悠,彼岸在哪裡?沒有了彼岸,也就沒有了擺渡的需要。
在一個靜靜的黃昏,我來到千年古都紹興,我看到了千年河水,黑得像王羲之寫字的墨水。它不流動,只是低唱,一種帶著咸亨黃酒和臭豆腐的腔調。我站在水鄉後院,對岸沉沉暮色,我在晚風裡陷入寧靜。這是河與橋的故鄉,橋是渡河的渠道,到處都是橋,但河上仍然有船,船隻是縱線巡遊,不是為了渡河。我一直反覆想著這個道理,想著擺渡的需要。
走廊又傳來六絃琴的嘶厲聲,撕破我紛亂的回想。一年前,同樣在這個小空間,同樣被穿窗的陽光照著,我們把夢想攤在桌上,空氣裡充滿興奮。我們都想「同船渡」,甚至同舟,共濟。那時,一點恐懼也沒有,還相信這是一個美妙的擺渡之旅,有人掌舵、有人撐竿、有人搭渡。過程有風雨,結果不如預期,就像此刻吵雜的琴絃聲,不似西班牙浪漫,也不像美國鄉村,總之,不和弦。我彷彿看到最後的畫面,船抵彼岸,大家四散而去,有人忘了他只是搭客,不停理怨渡河時的不愜意。船擱淺在岸邊,彼岸不見舟自橫,我彷彿又看見那團白光遠遠飄來。
也許,終於參透了,這畢竟是在塵世,沒有一種擺渡不存在著世俗的訴求,那就怪不得有人會抱著目的上船。無償無求的擺渡是一種造化,引渡,需要緣分;無緣,自食其果。回頭看,船尾蕩起的漣漪頃刻間了無痕跡……。
陽光爬上我的額頭,室外的琴聲吵得實在不行,我站起身去看個究竟。走廊空無一人,琴音了了,一切似乎只是我憑空的想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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