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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拉伯的金門人

發布日期:
作者: 李彥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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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島生活好是好,但年輕人難免覺得過於單調。
島民的一天生活大致如下:全島繞一圈,遇到同一個朋友兩三次,問同樣的「ㄟ,啊你現在在幹嘛?」;家人24小時叫吃飯外加點心;同一間餐廳可以光顧幾十年;還有面子很重要,小仇恨可以記成大仇恨;做錯一件事被講一輩子,因為大家也沒什麼事情好回憶的。
記得我高中參加喜宴被阿北灌醉,被家裡的印傭抱著說要幫我洗澡,還叫他媽媽,就這樣被笑到現在。加上我長得又黑又醜,個性又憨憨,每天都被當作笑柄,難道我就要這樣過完悲慘的一生嗎?士可忍孰不可忍,所以萌生了到異國生活的念頭。
老一輩的金門男人也愛往海外跑,多少想逃離這問東問西的環境。可以想像,那是孫悟空被唐三藏念緊箍咒的感覺,能跑多遠就跑多遠。從小耳濡目染海外的冒險故事,有這樣的遺傳,其實不是意外。
大陸跟台灣太近,逃不出緊箍咒的範圍;東南亞太多人去了,沒什麼特別的;美國太貴了,沒錢。
這些地方都去不成,看著世界之大,我要找個地方落腳,難道要這麼困難嗎?
小時候看任賢齊跟九孔主持的發現者節目,到埃及的金字塔,世界七大奇景,壯觀又神奇;又看了三立都會台的外景節目,介紹葉門的風土民情,土石築成沙漠中的曼哈頓。而且節目上都說阿拉伯人好客,騎著駱駝到處游牧,四海為家,到處串門子,這麼浪漫又奇特的生活,不值得一試嗎?當時,伊拉克剛打完戰爭,沒幾個人要去,富貴險中求,身為在前線長大的男子,不應該拿出一點憨膽,過去闖一闖嗎?
目標有了,但聯考數學卻只考18分,其他科目還算差強人意,想說天無絕人之路,試試看填了政大阿拉伯語系,這種戰爭的國度,應該沒有太多競爭對手。ㄟ,就真的矇到了。
人生總是在計畫、努力、僥倖與矇到間徘徊,在失望下幻滅,或不經意的出現曙光。但沒錢的學生想出國,又不想當靠爸族,只能研究介紹獎學金的網站,看到一個「科威特大學交換學生」。ㄟ,這個好,雖不是埃及,也不是葉門,但我呆呆的讀了三年,也已經會講阿拉伯語了,如果能親身跟當地人對話,那大概就跟阿拉丁神燈的故事一樣有趣吧。
不過,事情真的有憨人想得這麼簡單嗎?
獎學金考試在系上舉辦,應試的除了系上學長姊弟妹外,還有外交系的同學,一個禮拜就放榜。ㄟ,又被我矇到了。
半年後,初戀女友離情依依地送我出國門,看她一直站在出境大門外的身影,憨膽突然轉變成風蕭蕭兮易水寒的感觸。雖然現在有點後悔,但當時的我認為,男兒志在四方,怎麼能被兒女私情糾纏住呢?
桃園起飛,在曼谷轉機,開始看到各色人種,泰國人、印度人、黑人、白人、阿拉伯人,每個都眼睛大大的看著我們,一群初出茅盧的小綿羊。我的胃開始揪在一起,早知道留在台灣抱女朋友就好,幹嘛要出來冒險?
現在頭已經洗了一半,跑了豈不是又要糗了?
飛往科威特的經濟艙狹窄座位,年輕的空姐有雙迷人的阿拉伯大眼,我鼓起勇氣用阿拉伯語講了一句「請給我柳橙汁」。
她微笑回答說「Asir Burutughal?」,我說對,接著她便送上一杯柳橙汁(哇,美女空姐聽得懂我說的話耶,好的開始就是成功的一半)。
但另一半的現實是,我左邊是穿著鼻環的印度老嫗,披著莎麗,盤著腿坐著,赤腳的指縫間,藏著千年不化黑色的咖哩醬,時不時問候一下我左大腿;右邊坐著體重近兩百的阿拉伯男子,一個人買兩個座位,濃厚的中東香水味夾在兩河流域萬年歷史的氣味,我忍不住想問他「腋下如何?」,但我不會講,於是就這樣被雙面夾攻10小時,意識不清地抵達科威特機場。
到了機場,首先聽到的是伊斯蘭國度特有的叫拜聲,有人拿出地毯,鋪在地上就開始禮拜,大家都習以為常。禮拜時間結束後,我們拉著行李去辦預付卡,坐在服務櫃臺內的老兄,看到我們也不搭不理,繼續玩他的手機,問他問題竟被他白眼外加嗤之以鼻,大家窘在申辦櫃臺不知該如何是好,最後旁邊的印度櫃員才過來協助我們。
印度櫃員偷偷說,科威特,產油國,當地人都很有錢。他們不是來工作的,是來領薪水的,而且覺得外國人來科威特都是來幫他們打工的,因此不願意協助我們這些「外勞」。
第一次被叫「外勞」,我傻眼了,沒想到這天這麼快來臨。
接著印度櫃員問我們哪來的,「Philippines or Thailand?」,我們齊聲回答「Taiwan」,他訝異回答「台灣不錯啊,為什麼要來科威特打工。」;我們回說「我們是來讀書的」,然後他眼睛瞪得更大了,嘴裡呢喃著「來科威特讀書?」,接著就無言了。
這時一種「ㄍㄢˋ,上了賊船」的想法橫貫在心中,這也是我第一次嚐到種族歧視的滋味(所以我後來再也不敢歧視其他人種)。
預付卡辦好後,外交部駐科威特代表處的秘書在入境大廳外等我們,準備送我們到科威特大學的宿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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