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芸窗晨語》「孩子」與「學生」之爭
「幹一行,怨一行」、「隔行如隔山」。這是耳熟能詳的兩句話。但個中真味,還真需「如人飲水」,方知「其間冷暖」;未能身處其境的人,常以旁觀的局外人來審視當事者,衍生出來的看法,當然與當局者的看法大迥其趣。
時下很多老師常感嘆:「現在的學生是愈來愈難教了。」過去台灣曾發生過老師處罰學生,家長一怒上法庭告老師,結果老師被罰四十幾萬的罰金,這是一個「孩子」與「學生」之爭的典型案例。新聞爆開後,那時四十學分班的教授曾在課堂上語重心長、話帶詼諧的說:「現在做老師的,要處罰學生之前,先要看看自己存摺裡的存款數目夠不夠支付罰金哦!」讓人聽了不覺莞爾,但也不由得要為當今這種「學生」與「孩子」之爭感到悲哀。
生意圈裡,難免會有老板與顧客的糾紛;在學校裡,當然更少不了會有「孩子」與「學生」之爭。曾有一個學生,在校成績不好,經過我長期的觀察,家長太溺愛是最主要的原因。有次學校舉行校外參觀,很多家長共襄盛舉都來參加。整齊的行進隊伍中,大部份的家長都在隊伍後面陪行遠觀,只有那學生硬纏著他媽媽同行。做老師的我也不便明說,只有任那學生恣意破壞團體的紀律。孩子有了媽媽的「護航」,一路上是出乎意料的「活潑」,而眼中只有「孩子」的那位媽媽,也無視於老師的存在。一路上只看那媽媽對孩子噓寒問暖,眼中充滿無限的慈愛。看在做老師的我眼中,卻是無限的無奈與感慨。
常告訴學生,讀書就像滾雪球一般,讀得有成就時,對讀書越感興趣,成績就越好;讀得沒成就時,對讀書越不感興趣,成績就越低。如此循環下去,一種學生必然分成壁壘分明的兩種程度。當然最後我也一定會語帶勉勵的告訴那些低成就的學生,讀書並不是人生唯一的路;成績好,也不代表將來的成就就大。這一番冠冕堂皇的道理,我可以在課堂上說得頭頭是道,學生也會聽得如搗蒜般的直點頭。但有時「理想與事實常是有段距離的」,這不知是哪一位明哲至聖的名言?這段冠冕堂皇的話回家用在自己的「孩子」身上,那就不是那麼容易可說得清了。因為學校教的「學生」與自家的「孩子」是不同的;兩種不同的身分,就有兩種不同的解讀。
學生成績不好有很多原因,有先天的學習障礙;有後天的懶惰;每人的境況皆不同。那位學生成績不好也罷,常缺交作業(這跟成績不好絕對有關係)更令我頭疼。在我根深蒂固的想法中,缺交作業是一種對自己不負責任的作法,所以我常要求學生一定要按時交作業,那是做學生的本份,至於作業做得好不好那是另一回事。那學生的作業做得不好是必然的,再加上常不交,他那不負責任的態度,已嚴重到我對他感到深惡痛絕,所以平時我對他可能沒有什麼好臉色,時間久了,他視上我的課為畏途,甚至想逃避了之。
一顆充滿氣體的氣球,如果再一直給予壓力,終有一天它要爆開來。是的,事情終於爆開了,學生的家長一怒告進了校長室,這又犯了做家長最忌諱的條狀。在凡事講民主、重「溝通」的當今,「告官」已成了「溝通橋樑」的劊子手,雙方的關係只有雪上加霜,更加惡劣而已。但為了表示做老師的心坦蕩蕩,我主動打了通電話與那學生家長做了一番深談,在一個多小時的「反覆」確定後,我從家長斬釘斷鐵的口中得到的答案是:「那是我的孩子!」聽罷家長那一句執著的話語,我有如驚弓之鳥般的震撼,原來這是一場「學生」與「孩子」之爭啊!
自從那次事件後,我對那孩子改變了態度,想到他是家長的「孩子」,我緊繃的臉鬆弛了。後來那學生也不再視上我的課為畏途了,在走廊或學校的角落碰到我,也會用很愉悅的聲音向我問好。雖然他的成績是每況愈下,但是從他笑得如陽光般燦爛的臉上,我看到的是一個快樂的孩子。望著那學生如此劇烈的改變,我常私下捫心自問:「這樣做對嗎?」我想沒有一個人可以告訴我答案,即使是時間也不能回答我吧!
三字經上說:「養不教,父之過;教不嚴,師之惰。」明白的告訴我們,一個認真的老師,應該是一個「嚴師」才對。但在現今這多元的社會中,每個家長對「孩子」的期許不同,「嚴師」就是一個好的老師嗎?這實在是一個值得令人玩味再三的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