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恩的故事》一位不具名的長者
民國五六十年代處在戒嚴時期的金門,交通非常不便,居民往返台灣或出國或返回僑居地必須申請一本「台灣金門地區往返許可證」,始可有資格通關往返台金兩地,除此以外,兩地因遙隔台灣海峽非搭乘船舶或飛機作為交通工具不可;若要搭乘船舶則必須到新頭或料羅港,而飛機則須至尚義軍用機場;相對於台灣若要回金門搭乘船舶則必須到高雄港第十三號碼頭候船,若要搭乘飛機則必須到台北軍用機場。
當時交通工具海上以登陸艇(俗稱的開口笑)為主,後來才有所謂的太武輪、凌雲號等船艦。飛機則以C 119(俗稱老母雞)為主,偶而有所謂的班機。一般居民百姓只能搭乘登陸艇,而特殊身分或少數高階公務人員才可搭乘飛機。因此對於有急事的居民也只能徒呼負負,而莫可奈何留下無數令人悲傷和噓唏不已的痛楚的記憶。
但是,也未嘗沒有溫馨值得令人懷念感激的一面:::
筆者自金門高中畢業,很僥倖的考上北部某大學,也開始跟大多數出外學子一樣,一年中寒暑假返鄉的四趟行程,當時能有免費的交通船登陸艇搭乘,也就不敢再奢望其他更好的服務,但是想起一趟至少十八小時在海上的顛簸的路程,現在偶而回想起來也教人心悸猶存,記憶深刻得很。
記得讀大三的時候,家中母親因辛勞過度,心臟常有缺氧的症狀,由於當時金門地區醫藥不甚發達,只能拿藥吃吃,打打針藉以減輕母親缺氧的症狀,再加上母親不願來台就醫,其實也禁不起船舶勞頓及長途跋涉的煎熬,終於在一次深夜中心臟病突發拋棄她心疼的家人而仙逝。
在接到家中來信後,我頓失所依,嚎啕痛哭,不敢相信這是事實,在慌亂中急忙向學校請假,不顧一切返鄉奔喪;心想南下高雄費時曠日,且又無船期,我應該立刻想辦法回金門去。這時唯一的希望就是搭乘飛機了,我匆匆忙忙坐公車來到羅斯福路的公館外島服務處,這時已經接近中午時分,走進辦公處早已門可羅雀,只剩下一位充員兵,我說明了來意,充員兵淡淡的說:下班了,明天再來。聽到這句話讓我心情更是為之悲痛,內心又哀傷起來,心想此時此刻難道沒有一個肯幫忙我的人嗎?
不死心的我只好坐在外島服務處入門的階梯想再等等看。眼看服務處的阿兵哥進進出出,個個有說有笑,人人手中拿著鋁製碗筷準備吃午餐,而我人生地不熟,又無什麼背景或有力人士或達官貴人可以相助,當然也沒有一個人願意主動來詢問,是否需要什麼協助與幫忙?真是四顧茫茫、舉目無親,不知如何是好?但為了即時回家奔喪,也只有再等待奇蹟的出現。我手中緊握著家信,從頭到尾一而再再而三的默念著,而眼淚又不聽使喚的滾出來,但為了怕阿兵哥看到不得不強忍著悲悽,轉動眼球並在眼眶中來回的打轉著,試圖將淚水壓抑住:::。
到了下午上班時分,我又去詢問櫃檯的阿兵哥,也把家信拿給阿兵哥看,試圖讓阿兵哥相信,因此而能及時排上機位,但阿兵哥以機位已滿搪塞,這時的我如熱窩上的螞蟻,真想痛哭一場,來發洩胸中的不平與悲傷,也想放棄算了。就在這個時候一位穿著西裝褲配上米白色上衣,身材魁梧英挺的三十出頭的男子,手中拿著一粒剛咬了一口的蘋果,走入櫃檯後站立著,此時又將蘋果往口中送並順勢咬了一大口,一副桀傲不馴的模樣,看起來就覺得不可一世、很屌,然後就倚靠在櫃檯旁,眼睛巡視著四週,突然示意要我把手中的信拿給他看,他看了一看,隨即將充員兵手中的資料拿了過去,只看他的眼神從上往下搜尋著,然後又翻開第二頁,又翻回第一頁,放下手中已吃一半的蘋果,就拿起原子筆只見他畫了一下,就叫我到櫃檯旁邊排隊,當時我也不知道到底有沒有位子,輪到我的時候,將出入境許可證和身分證拿給承辦人,承辦人核對資料後,就將我的名字填在已被畫線的旁邊,並且撕了一張飛機登機證,然後告訴我說:明天早上六點鐘松山軍用機場報到。此時,當我抬起頭來時看看四週發現剛剛的中年男子不見了,我說了聲:謝謝,急忙走出門口看到中年男子已經進入吉普車中,車子從我眼前駛過,我急忙揮手,但是中年男子根本看不到我。
這是十多年前的往事,到如今清晰的影像猶歷歷如在眼前,想當初如果沒有這位外島服務處不具名的中年男子的幫忙,我恐將成為不孝的罪人,和為人子最大的遺憾了。
因為這件事改變了我為人處世的幾許觀念,平日能主動默默去幫忙協助他人,尤其對弱勢的人們更能體會他們的心情。在此願對這位不具名的恩人,說聲感謝!祝福恩人永保安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