烽火兒女情
「陳國明…」蔡郁娟眼裡噙著淚水,快速地向他奔馳過來。
「蔡郁娟…」陳國明拄著柺杖,伸出顫抖的左手,以盈滿眼眶的熱淚來迎接她。
然而,在這個熙熙攘攘的白色長廊裡,他們還是忍下即將失控和崩潰的情緒,在蔡郁娟的攙扶下,來到一間小小的單人病房裡。他能長期住在這間單人病房裡療傷,的確是上級長官對他這位來自前線,因公受重傷的病患特別的禮遇。當白色的房門關上,他們已抱在一起,失聲地痛哭著。久久,蔡郁娟含淚地抬起頭,用手輕輕地撫著他的臉,仔細地看看他。
「左眼瞎了,右腿跛了…」陳國明哽咽地,竟伏在她的肩上泣不成聲,「要是當初聽妳的話就好了。」他有些兒自責。
「不,你選擇自己想走的路並沒有錯,」蔡郁娟安慰著,「一個男孩子必須要有自己的理想和抱負。」
「理想和抱負換取而來的卻是殘廢!」陳國明憤慨地,「蔡郁娟,我不甘心啊!」
「你不甘心,我何嘗不替你難過!」蔡郁娟扶他在床沿坐下,柔聲地說:「說這些似乎於事無補,也不能讓你回復到原有的健康。現在唯一的,必須坦誠來面對;你的左眼雖然被黑暗遮掩,但還有一隻光明的右眼;你的右腿雖然有缺陷,但卻是為國犧牲的標誌,相信鄉親和家人都會引以為榮的。」
「妳在安慰我,是嗎?」
「我不是安慰,而是說出心中想說的話。」蔡郁娟柔聲而低調地,深恐刺激著他,「同時來為你辦出院,陪你回金門。」
「我這副模樣能回金門?」
「為什麼不能?」
「一個連國家都不要的軍人,一個瞎了一眼,跛了一腿的廢人,能被這個現實的社會接受嗎?」
「為什麼不能?」
「一個需要靠旁人攙扶的殘廢者,他能再拖累別人嗎?他有什麼權利讓人家跟著他受苦受難?」
「說完了沒?」蔡郁娟拉起他的手,輕輕地撫著他的手背,細聲地說:「今天,我懷著一顆沉重的心來到這裡,除了想念你、關心你的傷勢外,也準備聽聽你的聲音。現在如果你對國家、對長官、對社會、對家人和我有什麼不滿的地方,你盡情地發洩,我蔡郁娟洗耳恭聽。如果你的理由太過牽強,不能讓我心服的話,你必須聽我說幾句。」
「不,誰的話我也不聽,」他固執地,「我寧願在這裡等死!」
「不要說這些悲觀喪氣的話,」蔡郁娟依然柔聲地,「如果讓阿伯阿姆聽到,不知會有多麼地傷心?他們一聽說我要到台北來接你回家,阿姆擁著我泣不成聲,阿伯的淚水也爬滿著他多皺的臉龐。陳國明,我們都是受過教育,有血性、有良知的青年,父母養育之恩、恩重如山;他們為子女、為家庭辛苦了一輩子,我們不僅沒讓他們過過一天好日子,難道還忍心再讓他們傷心嗎?古人說:死輕於鴻毛,重如泰山,身為一個革命軍人,你為國家的犧牲和奉獻有目共睹,雖然受了傷,但它絕對是光榮的象徵,怎麼能夠輕率地言死?那年學校行軍的時候,我們不是唱過:『黃埔男兒最豪壯,多少風雨把我們磨練的更堅強,多少的前輩血汗把歷史寫的更輝煌。黃埔精神在發光,大步邁向戰場,犧牲個人換取國家和平強壯!』而今,你這位黃埔男兒只不過受了點傷,就悲傷絕望;國也不要、家也不要了、父母和親人也不要了;君無戲言、言出如山的諾言,或許早已把它拋到九層雲霄外了!」
「一個殘廢的人,不得不向命運低頭……」他哽咽地說,緊跟著來的是一串串悲傷的淚水。
「我能理解你此刻的心情,一個強壯的革命軍官,在一夕間遭受如此的驟變,想要他不悲傷也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