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要完全實現的金門狂想曲———砲兵詩人劉布47年前留給金門的禮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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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武山更會沉思了,
昔日摒棄哲人的榮銜而披起鐵甲以衛國的威武
已不復存在,那點綴在他衣襟上的
相思、夜合歡與榕樹,以及憩亭曲徑,
把一位解甲歸田的哲人裝飾得更其哲人的了。
撲鼻的花香與遮天的森林的綠蔭
掠去了我金門風沙的記憶,
喲喲,這兒是綠的國度,多彩的國度,
是沒有疲倦,沒有休息而又是永恆的休息的國度啊,
我愛躺在這裡,散步在這裡,歡笑、歌唱,在這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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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剎那,啊,不,是一世紀,無數個世紀,
我散步兼乘車走過一串串一列列的永恆所在,
我的靈魂飛揚,我的意志年青而又充滿,
在這許多古老的、新的、偉大的、巍峨的建築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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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啦,古寧頭聖堡上的英雄駿馬銅像的英姿,
天天將那日大捷的號外鐫刻於碧海晴空,
金門街頭的聳入雲霄的勝利紀念塔, 宣示著血、汗、奮鬥、創造的歷史,指示成功之路。
莒光樓是博物館了,
陳列著英雄烈士之所以為英雄烈士的許多遺物,
無名英雄像因其無名而有名了,
無愧亭更有其無愧之姿,
我步入莊嚴肅穆的巨松覆蓋下的太武山公墓,
便因它而驕傲,而慚愧,而流淚了,
不朽的指示:「毋忘在莒」,更光輝地永垂,
那旁邊鑲有一座吹號的兵士的銅像──
那是「反攻的號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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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太武山麓徘徊、徜徉,
又在料羅灣、青嶼的海濱彳亍、盤桓,
這兒是如此年青,如此的令人心醉啊!
我欲在這兒發掘青年時代的記憶,
乃從海濱步入曲徑,又深入叢林,
啊啊,昔日的砲壘、伏地堡、墜道、交通壕的遺跡,
被我發現啦,它們雖因風化而有些改變,
但旁邊的標示文字和圖案卻可幫助回想或推測的,
看啦,那座班營房外面的鐵牌上寫著:
「民國四十六年某某將軍駐此。」
再那邊的一座則有:
「民國四十五年某某大詩人居此。」
都是五十年以前的事啦,
事實而記憶,記憶而歷史,都永恆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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隨著意志的飛揚,感情的飽和,
我想再往昔日居留的村莊走訪一番,
或許可以撈起一些記憶的魚,
來填充我這飢渴的老年之腹呢!
嗨,這村莊竟如此的新、如此的美、如此的靜謐、如此的現代化,
那日的花,那日的婦女隊長,那日的「辣椒」呢?
一個我竟都不認識了。
談起「反攻」,談起「砲戰」,
知道的只是些白髮蒼蒼兒孫繞膝的「阿婆」。
想起那日我在這兒寫一封一封的愛情信,
追求我親愛的美娟的事來,我不禁笑了。
因為她畢竟也成為我的小華和小明的祖母,
往事與成功,於是在我腦子裡成了畫,
成了畫,成了美麗的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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終於我們還是要分別了,
我曾朝夕懷念著嚮往著的新金門,此刻,我又捨不得離去可愛的新金門,我畢竟還是要離去啊,在候車室裡,我買了一份廈門晚報,首頁大標題:「歐美各國領袖訪華團,明晨專機來遊金門。」我帶著笑,踏上原子快車廂,在車聲的嘩啦啦裡,乃把年青的有力的記憶嵌上一片金色的窗,回首向金門,連連的道著:再見,再見::
附記:此詩在王牌先生︿金門狂想曲──憶故詩人劉布先生﹀一文裡已分節採錄並賞析。我恐報紙有誤植,特電請麥穗兄自︽現代詩︾影印原件,原件中是「勿忘在莒」,特改正為「毋忘在莒」。詩中多次用到「年青」,係當時「積非成是」的用法。詩中節與節間的分隔符號「▲」,是我特加的,旨在避免電腦擠行產生錯誤。此詩係人幻想「反攻」成功,解甲歸田,五十年後,舊地重遊,在「新金門」的「國立公園」裡的見聞與回想,內容明白而曉暢。詩中的「那日的花,那日的婦女隊長,那日的『辣椒』」,應係當時名揚戰地的「公眾人物」。其中的「辣椒」,是不是陽宅的那隻善歌的「小辣椒」呢?據曾於四十四年底到四十七年四月間服役於金門的小說家姚曉天︿金門的懷念﹀(見金防部編︽廿年︾)一文中說:「想起在陽宅的那段日子,不由(得)又使我想起了一個人::小辣椒。我不知道她姓什麼::同事們都喊她小辣椒::那時她是一位十六七歲的姑娘,常常在我們克難晚會上客串,抑揚婉轉的歌喉,曾經使多少阿兵哥如醉如癡,喊著『再來一個』」又,「金廈大橋」的「狂想」,就算將來真的「一邊一國」,也可像「鴨綠江大橋」一般的架起來啊,只要不再有仇恨和戰爭,所以,劉布這首詩,值得保存在「金門國家公園」裡。
中華民國九十二年十二月十二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