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牠是不是在找尋牠的同伴呀？」阿彩說：「牠該不會以為日光燈就是牠的同伴吧？爸，我們把牠抓進來，關在瓶子裏。」
「不要，不要。」我說：「會死掉。」
阿威朝牠揮揮手：「去，去找你的同伴。」
像是聽得懂人話，螢火蟲飛離了陽台，往屋外稻田及鳳山溪方向飛去。
「去，去一個人類沒發現你的地方，去找你的同伴，和你的同伴快樂生活在一起吧！」我在心中暗暗祈禱。可是，我知道，這地方只能在遙遠的高山。你們本來生活在平地，在田野的，如今卻只能一步步逃往深山，才能躲過人類農藥的殘害。
　　我告訴孩子們，下星期天，全家一起去登登昆蟲館參觀營火蟲。
報紙上說在這裏可以觀賞到美麗的螢火蟲，但當我們進入那座偽裝成夜晚的小房間，卻很失望，只有五六隻螢火蟲停在黑網上，尾巴發出光的光點也不清楚，很沒精神，像是快耗光電池的燈光。
「怎麼會這樣？螢火蟲好少喔！」媽媽說。
我們一個個掀開黑色布簾，走出門外。
「螢火蟲好像很不快樂的樣子。」阿彩說：「理也不理我們。」
「那當然了。」我說：「要是你被關在這麼一個小房間，你高興得起來嗎？」
「我們去參觀一下螢火蟲養殖區吧。」媽媽提議。
　　園區四周挖了一條溝渠，流水不斷，十分清澈，像是一條沒有污染的自然河川，栽種了青萍，水稻等各種植物，可以供螢火蟲的幼蟲和成蟲在這裏安心繁殖生長。
「這裏是螢火蟲的天堂。」媽媽說。
「沒錯。」我說：「不過，牠們好像不很快樂，就像剛才阿彩說的。」
我們坐在涼棚下乘涼，人造小溪裏有些蝸牛，據說是供給螢火蟲的幼蟲當作食物用的。輕風徐徐，我忽然想起二十年前的一件往事。那年，我在新莊市一所學校求學，租屋在泰山鄉。是個七月盛夏的夜晚，我去泰山巖一間教會宿舍拜訪同學，八點多，我沿著一條田間小徑回自己住處，小徑兩旁都是稻田，青蛙的叫聲像是快淹沒人的海浪。來到一座小橋，這座橋橫跨在一條兩岸都是雜草的小溪上。忽然，眼前出現一大片會飛的光點，仔細一看，嘩，是群亮晶晶的螢火蟲呢。人走近，牠們也不怕。我伸出手，有幾隻就停在我手臂和手掌心。太美了，兩岸飛舞的螢火蟲恐怕不下五、六百隻。地上的小精靈，地上的星星……。
我腦海浮起這些美麗的形容詞。不過，接下來，我起了一個念頭，我想把這些螢火蟲抓回去，關起電燈和房門，讓螢火蟲在黑暗的房間內到處飛舞，這景象一定美極了。
我真的這樣做了，撿了溪岸一個塑膠帶，我大約抓了七、八十隻螢火蟲，興沖沖趕回家，一回到自己房間，我關上門窗，放出所有螢火蟲，剎那間，我像來到夜晚的天空，無數的星星在我身邊上下旋繞，我好得意呀！那天晚上，我就讓螢火蟲伴著我入睡。
「哇，好捧喔！」阿威拍著手說。
「不，一點都不捧。」我說：「第二天早晨，我一醒來，你們猜，我看到了什麼？」
阿彩說：「螢火蟲還在飛？」
「正好相反，我看到了房間滿地都是螢火蟲的屍體。」我說：「我真傻，沒想到螢火蟲這麼快就會死掉，房間太熱悶死的？還是抗議失去了自由，寧願死掉算了？不管怎樣，我錯了，我不應該把他牠們抓回來。牠們原來應該自由自在活在乾淨涼爽的自然天地裏才是。」
阿彩想了一下，說「下次看見螢火蟲，我不想抓牠了。」
我在心裏默默補充了一句：「我以前做錯了，害死你們這麼多同伴，螢火蟲，對不起。」
5.青蛙叫聲聯想比賽
天氣熱得叫人發昏，晚餐是冰紅棗綠豆湯。吃了果然渾身清涼多了，全家在頂樓陽台納涼，起先顧著聊天，沒留意到青蛙鳴叫聲，忽然，我們都聽見蛙叫聲了，又多又響亮，震得耳膜有些發麻呢。
「哇，哪來這麼多青蛙？」我說。
「好吵呀！」女兒阿彩接著說，又學青蛙叫：「呱呱呱，呱呱呱。」
「妳這是鴨子叫」兒子阿威故意取笑姊姊：「青蛙叫是哥哥哥，哥哥哥才對。」
我靈機一動，說：「我們來玩一個遊戲，每一個人要說出一句和青蛙叫聲相關的聯想，譬如剛剛阿威說，青蛙叫是哥哥哥，還是說青蛙使想到刀片的割割割，注音符號的ㄍㄍㄍ等等，只要和青蛙相關聯的什麼聯想都可以。」
「輸的人呢？」孩子的媽問：「輸的人罰什麼？」
「誰輸了，就到樓下做一鍋百香果冰請大家。」我說。
「好，一言為定，我先說。」阿彩歪著頭想了一會兒，說：「青蛙叫像大海。」
「像大海？青蛙叫怎麼會像大海？」阿威喊：「姊姊輸了，去做百香果冰。」
「對呀！我沒錯呀！」阿彩說：「這麼多青蛙叫，不就像大海海浪，一波又一波的？」
「嗯，像，像。」媽媽點點頭誇讚：「形容得好，聯想力不錯哦！過關。該我了，我來說一個，嗯，青蛙叫是煮滾的開水。」
「爭先恐後往上冒是吧？」我說：「可以。該我了，我說青蛙叫是合唱團在合唱。」
阿威接著說：「青蛙叫像在賽跑，爭先恐後。」
阿彩說：「青蛙叫像蟬叫。」
媽媽說：「青蛙叫像以前的唱片跳針，反覆唱個不停。」
我說：「青蛙叫很像牠們心裏都很焦急。」
阿威說：「青蛙叫像在下雨；雨下在池塘的樣子。」
阿彩說：「青蛙叫好像刀子很鋒利的感覺。」
媽媽說：「青蛙叫像是許多人開會在爭吵。」
我說：「青蛙叫是許多迷路的小孩，天黑了，找不到回家的路，急得哇哇叫。」
阿威說：「青蛙叫是在說：『我好餓，我好餓，我要吃東西。』」
阿彩說：「青蛙叫是紅色的。」
「青蛙叫怎麼會是紅色的？」阿威問。
「對呀！紅色的感覺很熱很煩。」阿彩一付理直氣壯地說：「青蛙的叫聲這麼多，又這麼吵，給我的感覺就是很熱很吵呀！」
「可以，可以。」我說：「那是她自己的感覺，說得通。」
阿威說：「那我也可以說：『青蛙叫是游泳池裏的水，很涼快，是綠色的！』」
「可以。」我說。
「換我了。」媽媽說：「青蛙叫是夏天裏的冰棒，感覺很涼快。」
我說：「青蛙叫是地球在抗議。抗議地球受到人類破壞和污染。」
阿彩說：「青蛙叫像許多針，很尖銳。」
阿威說：「青蛙叫像媽媽在鍋子裏下水餃。」
媽媽說：「青蛙叫戀愛中的情侶，說我愛你，我愛你。」
我說：「青蛙叫像打鱷魚的電動玩具，一個下去，又一個起來。」
阿彩說：「青蛙叫是聲音在射箭，一直射進人的耳朵。」
阿威說：「青蛙叫是青蛙爸爸媽媽在催他們家的小孩：快寫功課快寫功課。」
媽媽說：「青蛙叫是青蛙在比跳高，高高低低的跳高。」
我說：「青蛙叫是，是……。」
「是什麼？啊？爸爸講不出來了喔？爸爸輸了，去做百香果冰給我們喝。」
我摸摸自己的頭，說：「我只是講慢一點嘛，再讓我想一下。」
孩子們一起喊了起來：「不行不行，爸爸輸了就賴皮。」
「好，我認輸了。」我舉起雙手投降：「我去做百香果冰就是了。」
我裝作很委屈的樣子下樓做百香果冰，其實，心裏可高興得很，輸給孩子，一點也不丟臉，這表示他們是青出於藍，更勝於藍，不是嗎？（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