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萬花筒
小時玩過萬花筒,是父親買的,只要稍微轉動,筒內景觀隨即改變,千變萬化的圖樣讓你捉摸不定,也無法預測。人生的無常也宛如萬花筒內的景象,變化多端、不可捉摸。
前年從臺北市《文化快遞》得悉臺北華山文創園區有項「幻.彩.影--萬花筒特展」,隨即上網觀覽簡介,發覺值得一看。當我購票時,售票員見我年紀一把,以質疑的口吻問我:「裡面是一些……的展覽」,意味著「這是年輕人與小孩的『菜』,老人應該不會想看,你不要後悔!」我肯定地回答:「確定要看」。君不知看展是我一直以來的嗜好,幾乎看遍雙北地區所有展館的各項展覽,而且毫不「挑食」,尤其這種復古又新潮的展覽,更想一探究竟。
觀後果真收穫滿載,方知萬花筒乃蘇格蘭人大衛.布儒斯特爵士(Sir David Brewster西元1781-1868年)發明的,萬花筒分為五種:傳統萬花筒、填油杖式萬花筒、光學萬花筒、雙油杖式萬花筒與輪式萬花筒。每一種再細分兩面鏡、三面鏡與四面鏡。尤其最驚豔的還可走進如夢似幻、華麗炫爛的萬花筒與光影迷陣裡,透過鏡像折射、結合光影投射技術,營造絕美空間,令你驚嘆連連!
人生猶如萬花筒,金門土生土長的我,從未立過志向,只想一生守著這個家、居住金門這塊「母島」,於願足矣!豈料我的一生竟然不斷地出乎意料,後面所走的路線都是始料未及,完全不在我的想像之中,自覺人生的幾個轉折點是改變日後走向的關鍵。
從小學一直讀到金門高中,似乎是許多金門人所走的路線。高中畢業後,跟著大夥兒迷惘無主地來到臺北參加聯考,同學個個成竹在胸、有備而來,而我高一高二未多複習,高三請假數百小時,拿什麼參加考試?實在心虛!本想考個形式、圖個心安,當作來臺「陪考」,考完後立即返鄉照顧住院的父親。豈料老天垂憐!讓我考上停辦多年的「臺灣省立臺北師專特師科」,既是公費不用花家裡的錢,又有工作的保障,真是天助我也!此生會當老師,這是老天刻意的安排,是我人生的第一個轉捩點。
根據規定:特師科只能分發臺北縣、基隆市與宜蘭縣三個縣市實習任教,經過寫報告、呈上級等手續,表明想回金門戰地服務之意願,公文經過層層關卡、千回百轉,最後才峰迴路轉,准許我們返鄉服務,能夠如願以償,不僅驚喜,也完全出人意表!
最離奇的是我會在臺工作且定居臺灣,尤其會娶「臺灣某」,這三件事連夢中也未曾出現,比萬花筒裡的景象還「萬花」,簡直匪夷所思、不可思議!
就讀大一時,本班陰盛陽衰,幾位女同學對我頗有好感,主動邀我一起讀書、跳舞、旅遊,我非草木,豈會不知?只因家住前線戰地,諸多牽掛,試想誰願跟你搭乘登陸艇千里迢迢回到一個烽火連天的小島,光是路途的勞累危險,已足以令人卻步,而我又一心只想回金門,為免誤人青春與日後徒增苦惱,始終保持距離,不作進一步想,目標仍盼望能結交志同道合的家鄉女友。
就在一場迎新活動,地點是臺北市孔廟,在公車上女坐男站,一位剛入學的新生學妹,坐在我正前方,竟然聊了起來,後來成了乾兄妹,隨著借「筆記與報告」、一同出遊而結成男女朋友,似乎來得自然而然,「無心插柳柳成蔭」,一切始料未及,這齣戲在我萬花筒裡是不存在的啊!
師大畢業前夕,為了填寫分發志願,我曾百般掙扎,不知所從,在大四寒假,返鄉回母校金城國中請教恩師黃武仁校長(當我國中三年的導師),黃校長說:「你還是不要回來,我都想過去。」意味著在臺北比較好。當年本班同學,以北一女畢業者居多,她們大都家住臺北市,而師大分發辦法以戶籍地優先選校,而後再論成績,北市的缺額幾乎全被北市同學佔走,本班第四名返回高雄,我排第五名只能到臺北縣,亦即臺北縣第一名,唱名撕榜時我選板橋重慶國中,任教期間曾有幾次「見異思遷」的念頭,最後還是留了下來!從分發直到退休,持續結緣27年,這麼長久地待在一所學校未曾異動,已可跌破許多人的眼鏡。
退休之後,本以為要當「無業遊民」,與公園街友為伴,直到終老。孰料「柳暗花明」,在因緣際會下,至南門國中兼代課近十二年,這在我人生旅途中,又是一件「奇遇」,我本想兼課至五十五歲,等同「五五專案」退休的年紀,豈料愈教愈起勁,絲毫沒有職業倦怠症,又續教到六十歲,還是熱忱未減,乃再教下去。這麼長久的兼代課,應是一項罕見的紀錄,也是我人生的另一項「始料未及」。
回顧此生,曲折離奇,一路走來,諸事難料,似乎全都脫了軌,而是由一連串的「始料未及」所組成,能不驚奇?人生就像走在萬花筒內,面對不可知的未來,無法預測下一步的走向。北宋蘇軾詩云:「人生到處知何似?應似飛鴻踏雪泥;泥上偶然留指爪,鴻飛那復計東西。」─〈和子由澠池懷舊〉,對於這句詩,年輕時無感,愈老體會愈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