擺渡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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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愛金門生活步調的文輝,婚後決定發揮所學,與朋友投資營造廠,留金參與建設,剛開始,景氣還好,工程還不難標到,後來,經濟蕭條,工程量少,地區業者競相搶標,標價直直落。
而在投入營造業後,文輝發現工程界黑幕重重。
有些不肖建築師在競標圖後,以材料規格進行綁標,營造廠在得標後,只能找這幾間廠商提供材料,否則便不易通過驗收。這些材料商都與建築師有暗盤抽成交易,得標的營造廠別無選擇的,必須任由這些材料商予取予求。
市場太小、工程有限,各家營造廠為求生存,只好削價競爭,為了減少開支,讓虧損減少,營造廠偷工減料的情況頻傳,不過,雖然偷工減料,有辦法的營造廠仍然可以透過關係,取得品質證明,通過驗收,而金門地區的工程品質就在這樣惡性競爭中日趨惡化。
文輝和金門其他有良知的營造廠一樣,不削價搶標,希望以良好的品質,賺取合理的利潤,不過,這樣的堅持,難敵業者的惡性競爭,文輝這群年輕人在看透後,傷心離開金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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麗月透過關係,尋找到三十八年滯留廈門的丈夫振東,知道振東不僅健在,而且未再婚嫁。
九十年,小三通正式啟動,振東經由安排,搭乘金門縣政府車船處的「浯江號」,自廈門返回金門。
廈門和平碼頭前,擠滿了興奮的大陸人、媒體記者,以及部分久別家鄉的金門人,振東在友人的扶持下,來到碼頭前候船,候船室裡到處是許久未聞的金門鄉音,振東拄著拐杖,慢慢走出室外,點了根菸,盯著前方高聳的廈門大樓,廈門是變了,與半世紀前不可同日而語,半世紀的廈門生活,使他徹底成為廈門人了,他還記得當年離家時,同安渡頭的落後模樣,現在的金門,他已沒有印象,只能藉由電視機裡的台灣節目,去拼湊昔日的記憶。
那年,大陸淪陷後,他被困廈門,原以為局勢穩定後,就可以再度返回金門,怎知這一隔就是五十載?政治喔!真的是貽害萬年。中共統治大陸後,他這個共產黨人所謂資產階級的黑五類份子,從此不得安寧,十年文革期間,清算、鬥爭、下放,沒有一樣能夠避開,原以為就這樣客死異鄉,誰知道命硬,就是死不了,四人幫下台後,他們這些有著海外關係的特異份子,開始成為中共對外進行統戰宣傳的活道具,鄧小平上台後,改革開放成了舉國追求的既定政策,滯留大陸的金門人,開始獲得平反。
他輾轉回到廈門,為的就是近在咫尺的故鄉金門。能撐著一口氣到現在,也完全是因為想再見妻兒一面。只是,已經習慣了廈門的生活,他不知道自己是否能適應金門的一切,尤其,他已不是當年風度翩翩的楊家少爺,而是兩鬢飛霜、滿頭白髮的糟老頭。
船隻在連串的鞭炮聲中啟航,廈門繁華的和平碼頭漸漸被拋到腦後,出了港,風浪漸大,船行過處,濺起層層白浪,「老先生,外頭風浪大,請到艙裡休息比較舒服。」服務船員好意提醒他。
他望向遠處,廈門島已經模糊成一片,看不清楚了,他眨了下眼,嘆了口氣,緩緩的步入船艙。
也不知道睡了多久,當年離金的情景彷彿還在目前,誰料到,這一閉眼就是五十年!
「金門到了!金門到了!」甲板上傳來陣陣歡呼聲。
他張開眼,金門,一個既熟悉又模糊的名詞兒,一個曾經讓他魂瑩夢繫的地方。
他顫抖著,踏上故鄉路,禁不住滿心激動,當場低下身子,輕吻這塊朝思暮想的土地。
水頭碼頭擠滿了迎接他們的人潮,「振東、振東。」慌亂中,他聽見有人輕喚著。回過頭,是一位身形佝僂的老太婆,充滿皺紋的面龐下,是如此熟悉的神韻!
「我是麗月!」老太婆眼中,滿是淚水,彷彿就要傾洩而出,他握著她早已乾癟的手,竟然有股想哭的衝動,夫妻重逢,除了淚水相對,一切盡在不言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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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珠隱約中聽見阿木輕喚著,張開眼,阿木正朝她伸出手,她立起身,跟隨著他的腳步向前,週邊逐漸吵雜,她看到媳婦阿蘭流著淚搖晃她的身軀,孫子阿成則急著將她抱起,遠處的救護車,嗡嗡作響,水頭碼頭亂成一團,畫面越離越遠,越來越模糊,她是真的累了,不想再多說,輕輕地閉上眼,隨著阿木,慢慢地、慢慢地往天邊飛奔。(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