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門憶往》童軍服
農曆過年大年初一,我那寶貝小孫子穿了一件仿古長衫馬褂,頭頂戴著碗帽,出現在大家眼前,這套衣服是他外婆在他週歲生日時送的禮物,還不到兩足歲的他,這時穿出來非常出眾,不僅讓人眼睛一亮,同時也增加了不少過年的喜氣,大家都稱讚好可愛,阿嬤也直誇「水」!「水」!姑姑叔叔兩台照相機也都對著他猛拍照,出去遊玩的時候,遊客們驚艷的目光也都集中在他身上。
現在的人生活都相當富裕,不但住的好、吃的好,尤其穿的更是稜羅綢緞、光鮮亮麗,款式更是變化多端;新潮的、仿古的、歐式、哈日的多的不勝枚舉。在過年這個大節日,旅居在外的鄉親都回來和家人團聚,臺灣來的旅客,也利用這難得的春節假期組團來金門旅遊,一時大街小巷熱鬧滾滾,各個風景區更是人擠人的場面,大家的穿著更是爭奇鬥豔,比模特兒走秀更有看頭,讓我這糟老頭看得眼花撩亂,倒有不知置身何地,一時還真無法適應,更有著萬千感慨的生不逢時,兒時的種種情景,頓時浮上心頭。
想起我小時後的過年,碗面上幾片的白豬肉是祭拜祖先的裝飾品,一鍋白米飯要留到過了年再吃,叫做隔年飯;現在的小孩命好,大魚大肉不吃,怕膽固醇太高,不夠流行的衣服也不穿,怕比不上別人不夠酷、不夠炫,記得小時候天氣好像特別寒冷,過年時有一件大棉襖可穿已是謝天謝地了,大紅包、壓歲錢更是沒有見過,年初一能有幾個小銅錢和同伴玩「當堀仔」已經是難得的事了,更不用說出外旅遊,逛風景區了。
童年是在日據時代度過的,那時民生物資十分缺乏,大家日常生活只靠自己生產的甘藷、大小麥過日子,雖然有養豬養牛和雞鴨,但數量都不多,尤其處在戰爭狀態的年代,形同孤島,沒有外來物資的奧援,穿的方面更是破破爛爛也見怪不怪,冬天不被凍壞已是萬幸。民國三十二年宗祠內族長請來一位私塾老師授課,正好我也到適學年齡,爸爸送我入學就讀,從三字經、大學、中庸到論語、孟子讀一大堆書本,每天像填鴨式一遍又一遍的背誦著,但書上到底在說些什麼就不知道了,放學回到家裡時,就得立刻跟隨大人到山上打柴,放牛和學習農耕技術,所以我很小就學會犁田和各種農事工作。
民國三十六年堂哥生下了第一個男孩不久,就和村裡許多年青人結伴下南洋,到新加坡求發展,留下妻兒獨自生活,堂嫂是一位非常賢慧標準的金門婦女,她有一手非常巧細的女紅工夫,婚後鄰居大大小小的衣服都由她免費縫製,此時她更要負擔起堂哥留下的農耕工作,十來歲的我,也順理成章的成了她的好幫手,禮拜天或其他放假日,都要幫她犁田,甚至起冬落冬還要請假來幫忙農務。
我到十歲才上小學,記得當時大家還是穿著縫縫補補,五花十色的衣服打赤腳上學,升上三年級那年,學校規定要穿黃斜紋童軍服上學,當時要買一套童軍服談何容易?但學校的規定,大家還是要遵從,同學們紛紛回家請求家長買布縫製,我回家時也把這件事告訴了爸媽,她們臉上馬上有了難色,說了一句「現在又不是收冬的季節,哪來的錢給你做衣服」,這時堂嫂也在旁邊,她馬上接口說:「沒有關係我去找一塊布料幫你縫製一套」,我一時高興的不知該說什麼好。布料很快的就找出來,是一塊淺黃色的羅紋布,顏色雖然淡了點,但和黃斜紋布相差不多,布料是堂哥從新加坡托人帶回來的,質料很好,堂嫂一直放在箱裡,她自己的孩子還小,一時還用不到,知道我的需要就毫不吝嗇的拿出來幫我縫製新衣,她連夜剪裁縫製,技術一流實無人可比,布料又是舶來品,很快的就做好,讓我也能照規定時間穿到學校去,雖然是一套很漂亮的童軍服,但我心理還是怪怪的,原因是同學們穿的是厚厚硬硬的斜紋布,唯獨我穿的是柔軟的羅紋布,所以心裡一直不自在,但很快的就沒這種感覺,這套衣服我十分珍惜,學校規定的時候才穿,回到家裡馬上換下,小心疊好收在衣櫃裡,它陪伴我渡過了漫長的小學時光,現在回想起這件事,內心裡還有一股溫暖的感覺,同時也感謝堂嫂對我的疼愛,那是多麼難得又珍貴的一件禮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