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塵灰中的汗水

發布日期:
作者: 江柏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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福建晉江地區,有著豐富又優良的花崗石脈,數百年來就是泉州白石的礦區,閩南建築的石材大多由此地供應。十七世紀中葉唐山過台灣船舶的「壓艙石」,就是載著晉江的花崗石磉,到異地構築夢想。所以說這裡孕育了清代台灣漢人建築(特別是閩南移民),一點也不為過。

幾年前因為研究的關係,我在晉江、石獅與惠安一帶的僑鄉聚落,住過二個多月。當地的朋友,領著我逐村調查傳統民居建築時,也帶我去看了一個規模很大的花崗石採石場礦區。我印象很深,與其描述那是一個採石場,不如說類似隕石坑的地表大洞。直徑約七、八十公尺,深度下挖了十餘公尺,約莫四、五層樓深。坑底正在開挖的數台怪手,顯得相當遙遠而渺小,站在礦坑邊由上向下俯視時,尺度相當驚人,且因二十四小時不停的開挖,揚起的石塵使得這一帶的天空永遠灰濛濛。場方的人向我說明,幾百年來,這裡開挖不過二、三公尺,有了機械設備幫助之後,產量大增,這幾年開挖的深度超過幾百年來的好幾倍。我好奇詢問:「有沒有評估,還可以挖多久?」,他自信滿滿說:「根據日本探地雷達的調查,還可以讓我們挖一百年呢?」。我暗自驚訝,「屆時會不會挖到地涵或地心啊!」

隨後,我跟著他們來到「打石區」。那是怪手挖起原石後,分解石塊的一個工作區域。我看到一塊數噸重的大原石上,上面趴著五、六位工人,頂著大太陽,以簡易的工具、手工的方式,敲打著大石塊,榔頭、鐵器與花崗石的敲擊,發出了混亂的乒乒碰碰聲響。他們必須將石塊儘可能敲成長方體,才能交給技術匠師進一步裁切或雕刻。可能是因為勞動條件極差的緣故,工人都十分枯瘦,加上碩大石塊的襯托,身軀更覺得單薄。而根據我的觀察,這樣工作下來,長期就容易得到塵肺症,壽命大多不長。場方人員對我說,這些工人都是來自江西、湖南、四川等內地貧窮省分,工資很低,一天十塊錢人民幣而已。而我也知道,沒有口罩、沒有休假、營養不足的這些受雇工人,如果沒有這項工作,留在家鄉務農的話,更無法養家活口。

我走進他們,並與其中一位工人聊了起來。他才二十五、六歲,留個小鬍子,黝黑的皮膚皺紋甚多,眼神顯得老氣,我想是長期勞動造成的結果。他告訴我,他住在南昌鄉下,為了掙錢來到閩南,每天工作至少十個小時,已經三年多了。這裡包吃住,不太需要特別的技術,蠻適合他的。他太太也在礦區幫傭,負責煮飯給大伙吃,小孩兩歲多了,跟在母親旁邊。每年過年,他們全家要坐大巴到廈門,然後買硬座火車票到南昌,再轉小巴回到故鄉的村子探望父母,每回回去總得花上十幾個小時。但他說故鄉實在太窮了,不得不出來,而且現在還有了孩子,他更要努力,才能脫貧:::。他汗水淋漓,滴在花崗石塊上,緩緩地以江西口音告訴我,屬於他的人生。瘦弱的身軀一邊說話一邊還得敲打石塊,每擊一下,揚起的塵灰滿佈他的眉與鬍子。我站在旁邊,靜靜地聽著他的故事。我已經忘記那次的訪談是如何結束的,接下來好幾天,我的思緒陷在一種莫名的憂傷中。

之後幾年間,不知道怎麼了,我偶而會掛念起那位一面之緣的石匠,心中會浮現那天艷陽高照的採石場畫面,他的身軀、他的汗水、他的塵灰及他執榔頭奮力敲擊的聲音。特別是當我這幾年來到金門工作,參與了一些地方建設,聽到大家對於引進大陸花崗石,總是說「好便宜喔!一材才多少錢:::」等等的話時,總是更令我不由自主地想到那些工人。隨著金門經濟的發展,從大陸進口更多的石材時,我想,晉江的採石場的生意肯定更好,然而當那些付出健康、青春歲月的工人敲得更賣力時,賺了錢的老闆會真的照顧他們嗎?他們的身體有沒有好一點?脫貧致富了嗎?

看到這幾年金門各聚落、祠廟、古厝滿地舖上的花崗石,我是知道這些石頭是怎麼被生產出來的。我並不是要高舉人權的大旗,說這些石頭來自剝削勞工的地方,不符合公平正義,所以我們不要用。我只是不希望金門人或台灣人只變成「經濟動物」,眼中只有「成本」的概念,而不知道有一些不同的生命故事,正因為我們而發生:::。將心比心,我們才會惜福,才會珍惜資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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