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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砲火餘生錄》烽火逃難記

發布日期:
作者: 翁雄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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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時候常聽長輩們說:「金門是佛地,神明會保佑我們的,」老人家話的確有他的道理,近年來金門經歷過無數次的戰役,雖然損失慘重,但還能保住金門,能說不是神明保佑嗎?難怪金門到處宮廟林立,不少是供奉著歷代英雄人物,他們生前保國為民;英勇事蹟流傳千古,殉國後百姓將他供奉立廟,仍然祈求能保佑黎民蒼生,也受後代子民敬仰膜拜。

金門人的習俗,每年過年後,都會結伴到各大宮廟去進香參拜,日前受鄰居周老闆之邀驅車到西浦頭村郊「光前廟」進香,這是一座新興的廟宇,廟內供奉李光前將軍,他是近代發生在本地的英雄人物,民國三十八年十月二十五日,匪軍進攻金門,在古寧頭登陸,他是陸軍團長,帶領所屬官兵拚命抵抗,殲滅來犯匪軍,此役李將軍不幸殉國,也由於他的犧牲而保住了金門不被赤化,金門人為感念其英勇殺敵救國救民,在其殉難處建廟讓人膜拜,香火鼎盛,成為金門人的信仰中心,而且觀光客更是絡繹不絕。

回程車子從西浦頭村中通過,來到安岐村,這個村莊也是當年戰役的主戰場,周老闆相邀到其故居參觀,那是一棟一落四櫸頭的閩南式建築,牆壁用五層石條和紅磚砌造,樑柱選用大陸上等福杉建蓋,非常堅固,雖然長年大門深鎖沒人居住,但仍保持的非常完整,實非易事。這棟房屋是他父親用一生的心血所建蓋的,雖經歷過幾次戰爭的摧殘,都沒有讓它倒下來。

二十年代,他家是作「大息」的家庭,甘藷、花生、大小麥,他們家都有很好的收成,尤其菜頭蘿蔔更是主要作物,到了切菜脯的時候,不但全家大小總動員參與工作,而且鄰居都自動來幫忙,想起農村那種互助合作的精神,讓人終生難忘。菜脯多到要用大陶缸醃製,他父親都親自雇用大木船運往大陸泉州石馬一帶去銷售,然後再運回那邊的土產和食鹽,後來為建造這棟房屋的緣故,回程才改運木料、石條、紅磚瓦,當時那個年代要蓋一棟房屋不是一般人可以輕易做到的事,但他父親不辭辛苦,親自選購材料參與建構工程,才逐步完成了願望,如今後代子孫定期整修、粉刷保存昔日的風貌,以慰老人家在天之靈。

民國三十八年,時局不穩定,他父親才停止往返大陸的生意,全家就居住在這棟房屋內,是年十月二十五日晚,忽然刮起東北季風來,沙崗一帶細沙隨風飛揚,村外一片悽涼,大家早早就上床,半夜凌晨時分,外面槍砲聲大作,起床觀看村外不遠處,西北方海邊一片火海,衣服還來不及穿,砲彈已打到村裡來了,大家驚慌失措,他父親立即果斷的帶領全家往東南方一路沿著路溝逃跑,出了村口槍彈如雨下般的在頭上穿梭,已經不能站立逃跑,他爸爸叫大家爬行前進,大地是一片漆黑伸手不見五指,只好靠砲彈的火光照射而辨別方向,沿途荊棘密佈,好在這條路是熟悉的路,不知爬了多久好不容易才脫離險境,這時已經上氣不接下氣,全身衣服也沒有一塊完整的布料裹身,身上更是傷痕累累,逃到金城時天色尚未露出曙光,他妹妹那年剛出嫁到城裡,此時投靠無門只好去敲妹妹家門,大家驚魂未定,狼狽不堪,在那種危急狀況下逃命,命要緊什麼也來不及拿,每個人都是空著雙手,連一套可換洗的衣服都沒有,他妹妹趕緊找來乾淨的衣服讓大家換下,安頓大夥住宿,他母親由於驚嚇過度好幾天都無法下床。

這場戰爭打得非常激烈,雙方傷亡慘重,來犯匪軍全部被殲滅,橫屍遍野。戰事結束後很久都不准讓人進入村莊,大概過了半個月後才獲准回家,進了家門所看到的已經面目全非,家中已經變成步兵連的廚房,天井內放著四具行軍鍋爐,大廳和兩邊廂房內的大陶缸全被搬出屋外,家裡住滿了士官兵,缸內盛滿的甘藷簽、花生,和食鹽都不知去向,幸運的是被關在尾櫸頭的騾子還健在,一間的糞土也沒有被動過,埋在糞土堆下面的一包白銀圓沒有被取走,拿回了這包銀圓,等於是救了全家人的生命,否則往後的日子就不知該怎麼過了,後來更慶幸的是山上的甘藷大豐收,家已經無法居住了,只好在城裡租屋棲身,然後每天牽著騾子到山上挖取甘藷,回家供全家人食用,這樣度過了一段很長的窮苦日子。如今雖然已經過去了五十多年,但那種恐怖的情景,依然盤據整個腦海裡永遠揮之不去,有時半夜夢醒還心有餘悸。

聽完了這段故事之後,使我感慨萬千,金門人何其不幸,短短幾十年光景,就經歷過古寧頭戰役、九三、八二三砲戰等幾次震驚世界的戰爭,每次都傷亡慘重,周老闆全家能夠平安的從兩軍激戰的戰場上逃出來,這能說不是神明的保佑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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