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走池塘邊，我的影子入了水面，雨後放晴的空氣清新，兩岸楓紅層層，如詩也如畫，零落成一地的紅毯，而碧霄的天，也許是被雨水洗滌過，它清晰著「晴空一鶴排雲上」的畫面。秋天的窗外，有時一尾，有時一排，我看見那些大小不一的活潑鳥禽，向著夕陽沉淪的天邊而去。
這是一個滿林黃葉雁聲多的季節，碧雲天遙望著黃葉地，彷彿在永不疲憊無聲地對話。
　高高低低的樹林一字排開，一棵接著一棵的規模亂中有序，因為距離接近，看起來，像是在勾肩搭背。老樹之間，有沒有情誼？當風吹得太冷，令樹木忍不住抖落一片片老葉，老樹與老葉離別的畫面，像極了人與人之間某一種關係，演繹的，猶如是今生今世緣分的結束。
　 秋高氣爽的節氣不穩定，落日殘霞後時光走入夜間。入了夜，嘩啦嘩啦的雨水被雲端送下來。雨色秋來寒，山屋周圍濕漉漉；蜿蜒小徑瞬間湧霧。不知何家在炊飯？斷續香氣隨著斷續陣風，遙遙地，自遠方漫溢而來，竹子包覆米飯的嗅覺，盤旋一層暖意。輕煙繚繞的老樹上，棲息著幾尾寒鴉。晚餐時間未到，但一道道蒸煮炒炸的空氣，像領了號碼牌等待排隊的人似的，輪番上陣，抵達我的面前報到，我想起ｉｂｏｎ機台前大排長龍，等待預定五倍券的男女老幼。然而，雨霧山中雨以及機台前五倍券，終究是南轅北轍的人事物呵！
　 飯菜飄暖意；雨霧飄涼意，這場雨已經下了幾個小時，晚餐時的窗外，雨腳紛沓而至，將空氣潮濕出一種霉味。水孕育萬物，愛情種子於是在雨夜發芽後，以夢為養分，盛開出想念。
　　不只是一個人，我也很容易在更多時候的雨夜裡，想起一首歌，風和雨愁煞人，一聲一聲，伴奏這寂寥的旋律。哼起旋律的時候，想起風攜雨來的超商門口，忍不住揣測，那室內ｉｂｏｎ機台前，五倍券預定的人龍，散去了嗎？
　市井小民為五斗米而領取五倍券；年輕的母親為五斗米而赤腳下田。
　她帶著我們幾個孩子來到山中，站在陽光下，或是立足風雨中，整理土壤或摘採野菜，帶回當季食蔬。母親用文旦桂花，芬芳一季秋味；時光答答，分秒到天明。深夜裡的霧中雨，歲月無聲在天地間，我推開窗，破曉時分，薄霧瀰漫至山徑蜿蜒處，相連著茶園，遙遠的清晨，真像一幅畫，陽光升起前，是水墨畫，旭日東昇後，是一幅印象派畫作。
　 經過外婆家的山路，有一方種滿檳榔樹的小斜坡，那年陪伴朋友走過時，上面種滿茶樹，我曾把依山勢而植栽的高高低低樹群指給他們看。山中茶園，已成遙遠的往事，現在只剩檳榔樹，向著天空昂揚。
　那年山中茶園，四季如昔。秋季也有可採收的綠葉。綠葉脫去水分後，變得乾脆。枯藤、老樹、昏鴉，我想起這首詞。對了，茶園旁我記得有一棵枯藤攀爬的老樹，但不知中年過後的今天，是否在秋風秋雨愁煞人之時，依然棲息著寒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