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落馬山文
往往,人在忙碌時會遺忘一切,在空閒時又會一一浮現,而恰好我是屬於前者,繁瑣的業務把我壓得喘不過氣來,我那有心思做白日夢。
月初更是我最忙碌的時刻,幕僚單位來領取四大免費票,我必須核對名冊在領據上批示。伙食團來領取副食補助,我必須審核人數開具支付通知單。整天坐在辦公位子上,緊繃的神經好幾天都得不到紓解。
然而,當心戰大隊的行政官來領取第四季福利點券時,我突然想起黃鶯,但我卻沒有勇氣打聽她的消息,只粗略地和他閒聊一番。
「王上尉,播音站的點券是他們到隊上領,還是你幫他們送去?」
「都是我幫他們送去的,那些女播音員比誰都急,點券還沒到就打電話來問了。」
「可能急著買一些日用品吧。」
「說來也是蠻可憐的,像馬山播音站那麼遠,買點福利品要到陽宅,人多時,要等很久才能買到。」
「這些問題,司令官在晚餐會報時曾經指示過,我們正在研究小據點巡迴服務的可行性,雖然還沒有定案,但應該不會有太大的問題,如此一來,偏遠地區的官兵就方便多了。」
「我在馬山播音站當了一年多的站長,能深刻體會他們的苦楚,將來如果真能實施小據點巡迴服務,受惠的必是第一線的官兵。」
「馬山有山有海,林木蒼翠扶疏,環境整潔幽雅,浪聲濤聲在耳際,漁舟帆影在眼簾,的確是工作的好地方。」
「你到過馬山?」
「大部分都到觀測所,播音站則是第一次進去,那是今年秋節前夕,陪主任去慰問,主任還加發了二百元慰問金,給一位名叫黃鶯的女播音員。」
「黃鶯的聲音帶磁性有感情,敬業的態度更不在話下,我們大隊長蠻賞識她的。」
「你什麼時候到馬山,幫我帶一本書給她。」
「那有什麼問題,我下午就幫她們送點券過去,別說是一本,十本我也幫你帶。」
他沒有問我原委,就一口答應下來,而我卻有一點兒不知所措,不知該帶給她一本什麼書,對自己唐突的行為感到有些兒納悶。尤其這段時間,我正沈浸於克羅齊的︽美學︾以及亞里斯多德的︽詩學︾,身邊有的也是這幾本較生硬的理論書籍,如果對文學與藝術沒有興趣,勢必會讀不下去。
我突然想起,日前發行站分發給文康中心的一批圖書尚在我的櫃子裡,雖然是連隊書箱裡的書,但都是國防部新中國出版社印行的名家作品集,無論水準和印刷,都是一時之選。
我打開鐵櫃,沒有特別的挑選,也沒有看書名,順手拿了三本,裝在一個特大的公文封裡,用釘書機釘上封口,寫上:請交黃鶯小姐,左下方並沒有署名,相信行政官會告訴她是誰託他帶來的。
日子一天天過去了,王上尉早已告訴我說,書已送到,而且還把我的名字和郵政信箱一起告訴她,甚至要她寫信或打電話告訴我。但我並沒有收到她的隻字片語,也沒接過她的電話。雖然經常和行政官碰面,我並沒有刻意地打聽有關於馬山和黃鶯的消息,黃鶯的影像,似乎也暫時從我的腦海裡失去了蹤影。
然而有一天,傳令從文卷室為我帶回來一件郵包,寄件人竟然是馬山播音站黃鶯。我訝異地拆開一看,除了寄回三本書外,另附了一張小紙條,以及一片在葉上簽了名的楓葉。
在紙上,她寫著:
陳大哥:
你曾經說過,機會是人創造的,今天我必須謝謝你為我創造一個讀書的機會。
送你楓葉一片,它是深秋時分,我在馬山山頭撿拾的,但願你珍惜!
黃鶯
(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