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浯土浯民》平凡日子認真過──訪許朝陽
偶然的那一天,我有此機會來到同姓宗親家中,心中的確感受到這家子人的好客,尤其歷歷在目的過往點滴清楚的浮現,我聽著這對父子「談古說今」,談的是以往曾有的風光、收穫以及抉擇,說的是今天的感慨、無奈以及認命。一個周末,我們驅車前往后沙「許朝陽」老先生家中造訪,這一趟下來,彷彿更貼近「歷史」,金門的歷史、金門人的歷史。
許朝陽先生,今年已屆九十高齡,身體硬朗,耳聰目明的,因為自小家中四、五個兄弟、二、三個姐妹,家庭狀況並不好,於是去學木工,那時做學徒無錢可賺,只有衣服穿;師父來自溫州;在日本人來金門以前,金門人不學那套的,同輩的人都去了南洋謀生,自己則是本著「教學相長」,在師父遠走日本後,自己出來「討生活」,那時候「修」傢俱等一天可以兩元白銀,而「店員」一個月才四元白銀,聲名遠播,加上自己「勤」,不會偷懶,瓊林一戶人家的長輩竟在臨終前交代晚輩「以後我們家東西壞了,要請某某人來。」真是不簡單!民國四十九、五十年,工資一天才五十元,真令人難以想像。
金門八二三砲戰,許多東西於是遭殃,就連神主牌都被拿去燒,於是祠堂、熱鬧用的「輦」、「龕」都得新做,高中畢業的獨子許松培也因為四處「叫無人」的情況下,加入這行列。聽他們的「甘苦談」,我們凝聽著,村裡有人為了保留祠堂裡輦的「腳」而和阿兵哥打架,感覺誓死保衛的大志;由於媽媽是西浦頭人,所以當地人對許朝陽先生的做人、做事、技術早已通過考驗;一路走來,因為機器的量產,這行業似乎已「落伍」了,但青嶼大祖厝、許氏家廟、金城南門媽祖宮、后沙本村等地都有他的得意之作,就連金門的古蹟也有參與,太武山公墓、日本時代的馬山、無名英雄銅像、金城公墓、金門高中中正堂、早年的無愧亭等。
民國三十幾年,因為軍中要用到這等的技術,所以許朝陽先生不用接受民防訓練,出「公工」沒錢可拿,唯一優待的也訧是「不用民防訓練」,那時日子過得「艱苦」,因為傢俱壞了就要修理,所以基層幹部、鄰長、工會都會來調用,以前一去要五天,後來學聰明了的他用「包」的,要是能在第二天做好,就走人,那時十個饅頭十個人吃,卻被來做工的他和另一個人吃掉了八個,真是累到眾人了,看他的表情,覺得他到現在還有點「不好意思」呢!因為木工少,所以鄉公所調、縣政府調、防衛部調(不用出操),不過聽來挺累的,尤其什麼也沒拿到。
日本人來金門,不少金門人遠走南洋、大陸,因為政府當局如是說:「日本人會亂殺人」,而「怕怕」的金門人沒有反抗,所以看來似乎「相安無事」,只是──某日本人丟掉東西,全村人民因而集體趴在地上,日本人拿「槍」在眾人眼前比來比去,誰敢有「理由」?日本人給「鴉片籽」讓村人種,收穫當然非自己所有,有人藏私,有人且偷賣,而家中就有人賣給親戚,再轉賣廈門被發現,他們把「罪」推給「口才較好」的許朝陽先生,事實上,自己卻是「有口難言」啊!跪在地上被痛打一頓,真夠冤枉的!
許朝陽先生也曾去日本,跟叔公借二元大銀,帶著家中二人到「西宮」搭船,但原本「二角」的「費用」現在漲為「一元」,三人要三元,怎麼夠呢?於是趁著人多、混亂之際溜上船,遭盤查時,激智的說「我們鄉人在後面,等一下一起付」,然後做了一個至今仍有點得意的舉動,向「大公」打小報告,那「大公」屬我們的政府民防隊,瓊林人,工作性質類似現在的警察,於是「沒交錢」的還打小報告,「趁火打劫」的要還錢。因為自己拳頭小,那時做完「鄰長」之後「不敢」做保長,做傢俱、修傢俱,現在的房子「佛龕」是自己做的,一旁的「工具間」歲月痕跡清晰可見,也許用到的錢會少之又少了,也許放著生鏽了,也或許只能當做回憶了。牆壁上的「第一屆縣政府資詢委員」聘書算是肯定吧!肯定在金門動盪不安的年代許先生一路陪著走過來,為金門、為自己留下歷史的見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