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落馬山
「時間不早了,我們也該走啦,」我看看她,緩緩地走著,「下午檢查的是茶室業務,那個骯髒的地方問題最多,不去又不行。」
「既然不去不行,就不要把它定位是一個骯髒的地方,別忘了那是你的職責。」她開導我說。
「這幾年來,茶室出的狀況特別多,幾乎可以把它寫成一本小說。」我心有餘悸地說:「尤其是山外茶室老班長打死侍應生的案件,更讓我怵目驚心。」
「最近常寫嗎?」
「寫了一篇評論,︿人性與獸性間的距離﹀││評胡德根的︿凌工書記﹀,剛在報上刊載,可能妳沒有注意到。」我繼續說:「胡德根曾經在妳們心戰大隊服務過,他那篇小說寫得不錯。」
「如果工作太忙,可千萬不能熬夜,以免傷身,」她關心地,「以後想寫的機會多得很。」
「寫作有時必須依賴靈感,一旦失去,腦裡就是空白的一片。」我看看她笑笑,「如果是我們的故事,就可以留到年老才動筆。」
「從認識到現在,我們的感情,幾乎都是在相知恨晚的情境下,自然地成長,其中並沒有什麼重大的曲折,如果真的把它寫下來,勢必也是平淡乏味,沒有賣點。」
「我倒不認為。」
「為什麼?」
「對我來說,別具意義。」
「那是必然的,」她改變了先前的語調,「你小說中的人物不僅是我們,還有李小姐和王蘭芬,這樣才熱鬧對不對?」
我沒有回應她。
「如果我沒說錯,一旦這篇小說寫成,絕對感人。」她繼續說。
我依然沒有回應她,內心有點兒懊惱,和她談這些幹什麼!
「生氣了是不是?」她拉起我的手,笑著說,「跟你開玩笑啦,其實同事間相互關懷和照顧,也是正常的事,別一下子板著臉孔,把一張俊俏的臉也遮掩住了。」她停住腳步,竟像哄小孩般地說:「來,笑笑,笑一個。」
我情不自禁地牽著她的手哈哈大笑,笑聲在清澈的湖水中迴響。
「黃鶯,我愛妳!」我低聲而興奮地說。
「廢話,」她捏了我一下手,臉上充滿著燦爛的笑靨,「難道我就不愛你!」
吉普車疾駛在塵土飛揚的馬路上,不一會已到了東坑村,前方那座迷彩的碉堡,清晰地寫著「湖井頭」三個大字,頂端是城堡式的建築,似乎也刻意地預留作戰時的射口,這是工兵弟兄細密的地方。
駕駛把車停在播音站的大門口,我輕扶黃鶯下車,把帶來的東西交給她。
「要不要坐一會再走?」她柔聲地問。
「不了,」我看看腕錶,「時間也差不多了,讓他們等久了就不好意思啦。」
她提著提袋站在車旁,雙眼凝視著我,是否又感染了那份離別時的愁滋味,還是心中有話對我說。
車子的引擎並未熄火,駕駛在車上等候,大門口的衛兵緊盯著我們,但她依然沒有移動腳步的意思,眼裡閃爍著一絲晶瑩的淚光。
「你什麼時候還會再來呢?」她哽咽地問。
「如果沒有什麼急迫的事,下次再來時,妳可能已調回大金門了。」我淡淡地說。
「陳大哥,我心中還有許許多多的話想對你說呢。」終於,兩顆豆大的淚珠滾落在她的臉龐。
「在信上不是也可以說嗎?」
「那是不一樣的。」(六十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