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抱石畫展

未去台北之前，在聯合報看到傅抱石的畫正在國父紀念館中山畫廊展出的消息，看他的畫展也是我此行的目的之一。

站在畫家數百幅的大作之前，除了能品賞他那豪邁不拘、渾厚脫俗的畫之外，更可以藉此窺見畫家創作的全豹。人物畫方面，他承繼著晉朝顧愷之的女史箴圖的餘續，表現出豐腴雍容的人物造像。他畫二湘圖、竹林七賢、屈原、大滌子石濤，藉著畫人物，將心中的那一點隱喻的想法烘托出來，此中也讓我們看見了畫家內心深處生命取捨之所在。他的山水有著「小中見大，大而雄渾」的特徵，站在畫作之前，你不難發現他用的筆墨並不多，畫面卻給人沉厚樸茂的感覺。這得歸功於他在水分的控制和細部的收拾上，都有著過人的本事，這一切皆原由於他那「意在筆先，成竹在胸」的涵養。

當看得入神之際，忽見一女解說員正對著一群人導覽解說，機會難得，就跟在後面聽聽。在「大滌草堂圖」前，娓娓的道出畫家如何的崇拜大滌子石濤，以及取名「抱石」的原因。而另一幅有著徐悲鴻題字「元氣淋漓，真宰上訴」的大滌子草堂圖，則說著畫家如何在別人對他學歷質疑的情況之下，因為有徐悲鴻的一番肯定而峰迴路轉，柳暗花明。其他如二湘圖中，飄落花瓣在空間視覺處理的合理性。竹林七賢中「框景式」的佈局，讓人物之間取得某種形式上的聯繫。「抱石皴」的特徵以及此種皴法對確立他在畫史的地位等。這番解說讓人沉醉，好的詮釋對增進觀賞之理解竟如此之大，也讓我深覺此行不虛。

我曾讀過畫家的創作論述，其中令人印象深刻的是，他綜合歷代畫家的心得見解，再結合自己的豐富經驗，將寫生的要領歸納成「遊、悟、記、寫」四個字。記得當時讀過那段文字之後，內心是有過一些省思的，因為自己一直引以自豪的寫生活動，若以這四個字去檢驗，那還真的是做得相當不夠的。我的寫生習慣，經常會把較多的精力放在記和寫上頭。看過畫家的畫之後，才知他要完成一幅畫之前，經常是先有構思，這個構思可能來自一個情境、一首詩或一則故事，再根據它去遊悟記寫一番，這樣完成的就不只是一張畫而已，那裡面有著畫家蓄意要表達的思想源頭呢。

如今看了他許多原作，了解到繪畫這條路不走則已，若想要繼續下去，非得在未來的寫生裡，特別是在「遊悟記寫」的運用上，要更加奮進不可。

探視友人

初抵台北，妻便提醒我務必找一天陪她跑一趟淡水，探視一位生病的友人。

那是一個陰沉的日子，美玉姐、妻和我三人同行，搭捷運轉了幾趟車來到竹圍，走進民生路左拐就是醫院了。直奔後棟五樓，找到友人的病房，但床位卻是空著的，原來是看護帶去做復健，再回頭往下走，但復健室也找不到人。正疑惑之際，一個陌生人用輪椅推著友人走進大廳，友人因前額頭部手術，頭蓋骨尚未歸定位，面容頗多改變。視力已退，看不清來人是誰，只能從聲音辨認我們的身分，這景況確實令妻大感詫異。當妻用比較大的聲調湊近耳邊同她說話時，也只能有氣無力的以不能再簡單的字應諾了，音調相當模糊。此時妻的眼裡泛著淚光，話說得很哽塞，她緊緊握住友人的雙手，臉上顯露著憂傷。

妻的憂傷其來有自，不僅因為彼此有二十多年的同事情誼。記得那年妻生病在家靜養，這位友人古道熱腸，經常來家探視，來時常不忘帶一點營養品，且不時的囑咐妻要多關照身體，這份恩情讓我們一直銘感心中。前幾年我也因為身體出了一點狀況，心理跟著抹上一層灰色調子，正在煩憂著不知如何跨出人生的下一步時，妻幫我想到這一位友人。當時她已身罹重病，因為是慈濟的委員，剛從花蓮慈濟醫院住院治療後返金調養，我的到訪確實給她帶來不便。和她談了一些時間，深深感動她那不計自己的苦，卻有慈濟的大愛精神和同體大悲的情懷。離開時，還特別塞了一本「八大人覺經」給我，說著：這本書或許能解決一些你生命的問題。

其實， 她並不只是對我們如此，從妻的口中，知道她的好心腸經常在同事之間流傳著。她參加慈濟，謹記證嚴上人的教誨，濟貧救急，不落人後。在病重的這段期間，仍不輕言請假，那種戮力從公，念茲在茲的精神，令人敬重也深感不忍。

回到金門又過了半個多月了，妻每次和我談到友人，那憂傷的眼神就會不自覺的浮現。在內心深處，我們期盼著友人能早日走過人生幽暗的深谷，更祈求上蒼能給她一個晴朗的明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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