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留金歲月瑣憶

　 軍管時期的金門，金防部司令官是當然的「金門王」，而擎天峰下的一個大洞，便是他的「王宮」。

那個「王宮」，是一般官兵的禁地，沒有擎天峰的特別通行證，休想接近「宮門」一步。副處(組)長，也很少有機會去瞻仰過，更別說科長以下的小參謀了。至於下級部隊的官兵，委實是連跟宮外的石頭打個照面的機會都沒有，而我這個特戰部隊指揮組的小通信官，也不知是那輩子修來的福份，竟於民國五十九年秋初某天，揹了個照相機進了一次「王宮」，怪吧！

不怪，那是天上掉下來的「禮物」。

那時，我們特戰部隊的兩個大隊，初次守防金門已兩個多月。司令張錦琨中將特從桃園龍潭的虎嘯營來金門視察我們，這是例行公事。主要的「任務」，恐怕是向「金門王」馬安瀾將軍拜個「碼頭」，請多關照他的部隊。

這種禮貌拜會，當然不是件大事，拜會的時間安排在下午。

指揮官郭連城返台休假，兼副指揮官的大隊長龔維朗上校，上午陪著張司令到夏興據點和一處指揮所巡視。行前，大隊長囑我帶相機隨行。這個特別「任務」，使我受寵若驚。

大隊長所以要派我隨行，原因不外兩個：一是他在屏東結婚時，我替他拍了幾卷照片，他很滿意，現在去拍司令巡視部隊的照片，當然可以圓滿達成任務。二是大隊能雀屏中選首訪金門，與上年度的部隊測驗大隊名列前茅有關。那次測驗有個「特別規定」，即通信測驗不及格的，所有已測驗的項目要重測一次。我們大隊所得到的「情報」是：前面六個大隊的通信測驗，要不是測驗組「放水」，瞞上不瞞下的給了個「六十」分，篤定都要重測。因此，大隊在測驗之前，幾個隊長都有點耽心，我這個通信官卻老神在在的照表施訓。當第一場報務測驗結束時，楊隊長笑著對我說：「我看沒有問題，因為你們的抄報動作整齊得很，表示都能抄到。」果然，測驗結束，消息傳來，差○‧四分就是八十分啦，全軍士氣大振，信心倍增，完成了一次漂亮的測驗，其次，部隊在抵達防區之前，我憑著一張嘴巴建構好全部有線電網路(全協調金防部支援)。職是之故，他大概就對我厚愛有加了。

午飯後，稍事休息，我們陪司令到料羅灣碼頭。他們登上港邊的亭子望了一會海，我忐忑地拍了兩張照(港口禁止攝影)。後來，我從楊世英學長那裡得知，「八二三砲戰」當天清晨，張司令奉命到金門接長五十八師。想來，他那次登亭眺望，一定感慨良多。

秋陽高照，時間還早，便命車子開到榕園。那時，「太湖」已竣工三年。那年雨水充沛，滿湖瀲灩使人心醉。只是堤柳好像不服水土，落葉枝凋，枯瘦如柴，和狀如華蓋蒼翠欲滴的古榕，形成強烈對比。

司令和大隊長就在樹下的水泥欄圈坐下，駕駛從車上帶下一大把荔枝。我也分了一些，思緒卻跌進了舊夢裡，想民國三十九年到金門時，連香蕉皮也看不到。而此刻，連昔日楊大美女貴妃最喜歡的鮮荔枝，在孤島的金門也沒啥稀奇了。

司令沉默地歇了一會，便去擎天峰。路是怎麼走的？被車子轉迷糊了。下車後，司令就向一個石洞走去，我們尾隨在後，像是去仙洞求仙，一點也不威風。想我們司令也帶了兩三萬人，現在卻像個小媳婦。人，能偉大多少？還好，終於有人來迎進，不算太冷。

坐下後，屏息以待。我用眼角的餘光掃描了一下，哇，洞雖沒有擎天廳魁偉，四壁和頂上則修平了許多。而與其他石洞最不同的地方，便是粉刷得潔白，是名副其實的「白宮」，壁上沒有任何裝飾，眼前除了茶几和椅子外，別無其他物件。不過，裡面還有「洞天」，大概不是如此「簡陋」。據楊世英學長說，那群石洞是高級長官的辦公室，在劉安祺司令官任期屆滿前完成的。稍早(四十九年十月)，蔣總統專用的「擎天石室」就完工了。司令官他們那群石洞，彼此相連，有辦公室、寢室、會議室等，依理，可以通到作戰中心。後來，參謀長(時為蔣仲苓將軍)的辦公室我去過一次，不很大。那次，他一人接見我，是否洞中有洞？只有待將來去揭曉了。

坐了一會，接待人員把張司令請了進去。約一刻鐘左右，張司令就出來了。我連「金門王」的面都無緣一見，但進了一次「王宮」，也應是「此生堪記」的一個故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