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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門囝仔懷想曲》掠雞坐公車

發布日期:
作者: 吳素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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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了報上一則短文,大意是作者憶兒時奉母命帶著雞坐公車探訪長輩的記趣::::。看完我不禁會心一笑:兒時我也曾有這樣的經驗哩:::。

記得那是我唸小四時的一個週末吧!阿嬤和阿母吵架了,黃昏時阿嬤賭氣要回娘家去。

阿嬤的娘家在后湖,阿嬤會暈車,所以她總是走路。從吳厝走到后湖要經過庵前、后垵、泗湖,沿途都是曲繞彎延的山路,加上阿嬤的腳是「解放」過的小腳,不可能走太快的;天色有些晚了,阿嬤「目色(眼力)」不好,得有人和她作伴並且幫她「看路」。這「看路」當然要找愛哭弟,他的地理概念超好的,路只要讓他走一回他就不會忘記,不像我大路痴一個,同一條路走十遍都還分不清東南西北。

我想到去后湖可以有吃又有玩,便很「白目」的跑去跟阿母「番」我也要跟阿嬤去后湖,阿母在氣頭上應了句:「去!去!去!通通出去!」我當她是答應了,高興的和阿嬤一起回娘家去了。

到了后湖天已昏黑,阿祖(外曾祖母)剛自田裡歸來(那時阿嬤約莫六十多歲,已八十多歲的阿祖依舊健朗)雖有些意外但馬上要舅婆煮好吃的。阿祖很年輕就守寡只有阿嬤這麼個女兒,便從宗族裡過繼了個兒子來延續香火,就是舅公。但舅公「落番」長年未歸,舅婆的兒子我要叫表叔,表叔是個軍人不能天天回家,所以她們倆平常生活是非常冷清的,我和愛哭弟的到來讓兩老很高興,所有好吃的好玩的都搬出來了。

夜裡,我們和舅婆睡,阿嬤和阿祖睡,隔著蚊帳我聽到阿嬤向阿祖「ㄉㄠ」(告狀)說我阿母的不是,屋內黑摸摸我看不清阿嬤的表情,可是我怎麼愈聽愈覺得阿嬤說話的語氣,和我跟愛哭弟吵架後去找阿母告狀時很像呢?更神奇的是阿祖勸慰阿嬤的話怎也跟我阿母勸慰我時的差不多?原來阿嬤也跟我們小孩子一樣喜歡找自己的阿母「ㄉㄠ」,那麼她和我的阿母也會跟我和愛哭弟一樣,很快就和好了囉!我聞著舅婆髮上的茶仔油味,很快地便安心的睡著了。

隔天,阿祖勸阿嬤回家去,可是阿嬤的氣未消不肯回去,但是我和愛哭弟明天要上學呀!這時聽說鄰家有個阿伯剛好要坐公車到金城,還沒吃午飯舅婆便把我們帶去「寄」他,待公車經過吳厝時,他再提醒我們到站下車就好了。

舅婆給了我車錢和許多糖果餅乾,還從雞籠裡抓了隻公雞綁住牠的雙腳,裝在「加誌仔(一種功用類似現今環保袋的袋子)」裡要我們帶回家給阿母。

上了公車,車上有很多阿兵哥我們沒有座位坐,買了車票後車掌小姐找我一塊錢,我一手抱著加誌仔一手緊捏著一塊錢;老舊的公車搖搖晃晃,好奇的公雞也伸出頭來東張西望。

「有一隻雞!」阿兵哥們看見了公雞,低聲的相互「通報」這個消息,不一會兒似乎他們的眼光都往我們這兒看來了。愛哭弟趕忙把公雞的頭往下壓,公雞又馬上探出頭來,一壓一探惹得阿兵哥們發笑,愛哭弟氣急的竟往雞脖子拔了一撮雞毛,公雞好像怕疼似地叫喔叫了起來,這下讓阿兵哥們更哄然大笑,連一臉晚娘面孔似的車掌小姐都笑了出來。

公車經過小西門時,一個大轉彎我差點跌倒,加誌仔裡的公雞不知何時掙脫了繩子,竟跑出來在走道上亂竄還放雞屎,車掌小姐氣急敗壞的要我把雞抓回袋子裡,這下:車上公雞飛又叫、人兒笑又跳,弄得司機橫眉豎眼的大罵:「猴囝仔,後擺未駛掠雞坐公車,知影嘸?」

好不容易抓回了雞,到了珠山站有人拉鈴下車,我和愛哭弟看到有位子趕緊坐下去,一時忘神鬆手,公雞,牠、牠、牠,跑下車去了││。

司機無奈的停下車,叫阿兵哥下車幫忙已經哭得眼淚鼻涕分不清的我去抓雞,剛好那兒有個軍營,連軍營門口的站崗衛兵也拿著槍「在那裡!快!」「啊!又跑去那裡了!」「這邊!這邊!」的出聲幫忙「圍捕」。

那天,中華民國至少有十個阿兵哥軍旅生涯裡空前絕後的「抓雞戰役」,是拜我們那隻公雞所賜的。

回到家把公雞交給阿母,阿母看到阿嬤沒有回來,一臉黯然。我和愛哭弟搶著把公車上「落跑雞」的事「繪聲繪影」的說給阿母聽;我們又為誰說的才正確而吵起來了。

下午,阿嬤回來了。阿母迎上前去接過阿嬤手上的東西:「足熱ㄟ!汝沒舉雨傘?」阿母端了碗石花給阿嬤吃,先開口問。

「有樹影不怎樣熱啦!明日有『大世事(祭祀之事)』我驚汝未記ㄟ,才趕緊返來!」阿嬤說。

「我有記ㄟ啦!卡晚才來 雞」阿母說。

傍晚她們婆媳倆分工合作在 雞,看來是和好了。我和愛哭弟也和好了,但又吵了。

晚上睡覺時,阿母悠悠的說:「有娘家可以回真好!」我聽不懂;一直到長大了些才明白:身為獨生女的阿母年幼時即失去父親,母親::::她的娘家不知該是哪兒:::唉!那是好長好長的故事,在這兒是說不完的。我拉拉她的手對她說:「阿母,等我長大了,妳就可以來我家『回娘家』呀!」阿母就笑了。

那晚我做了一個夢:我和愛哭弟被「落跑雞」追著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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