愚言寓言之四
一、
對於「一步一腳印」與「凡走過必留痕跡」這兩句話,我們是半疑半信。疑的是你的腳印和我的足跡,後人未必看得到;信的是岳飛的足跡及秦檜的腳印,我們如今卻看得一清二楚。
二、
聽說原生長於非洲馬達加斯加島上的變色龍,最近已在台灣繁殖成功。這種動物的皮膚有數百萬個色素細胞,可以隨著周遭環境顏色的轉換而改變自己的膚色。變色對動物而言是一種特殊的求生技能,非但可以避開天敵的襲擊,同時也方便自己獵獲昆蟲以果腹。台灣繁殖的變色龍適應環境的能力特別強,再加上到處都有水草,寄生其中的昆蟲不少,獵食容易,所以牠們當然活得自在又快樂。假如你偶而經過水多草盛的沼澤區,必然能夠看到牠們的蹤跡。在有水的池塘邊,牠們是藍色的;在有草的叢林中,牠們是綠色的。只是不管是高冠的變色龍還是七彩的變色龍,即使牠們走進一個潔淨的白色環境,仍然無法變成白色的變色龍,因為牠們身上根本沒有純白色素的細胞。
三、
每到選舉競選劇烈的時候,都會上演同一齣戲碼。那就是「起痟」的人天天都在講「痟話」,並用「痟話」來「騙痟的」。被騙的人如果相信他們的「痟話」,不久也就跟著「起痟」了;而是不相信他們「痟話」的人,就只好在一旁「看痟的」。這齣戲演到近尾聲時,通常以一場「痟的」打「痟的」來營造高潮。真慶幸自己生活在民主的國度裡,否則就看不到這麼精采的「痟戲」了。
四、
官場上的「馬屁文化」之所以盛行不衰,其原因有二:第一是很多下屬都以為長官喜歡「被拍」。另一為不少上司都將「會拍」的部屬當成人才。在「會拍」才是人才,人才才可能得寵,得寵才有機會昇遷的現實下,講原則,守紀律,辨真偽又不奉承、不諂媚,不送禮的人,那就永遠去幹你的小科員吧。悄悄地告訴你一句話:從來沒有發生過「馬屁拍在馬腿上」的事。即使有,在被馬腿踹了一腳時,你也必須忍住痛楚,並作微笑狀輕輕地對他說一聲「報告局長,對不起,都是我不好,您的腿沒有受傷吧」。如果能夠做到以上所說的,那你就是一條滑溜溜的「鯉魚」,躍上龍門指日可待。
五、
一個天天偎倚在主人腳邊,搖著尾巴之哈巴狗型的人物,倘若他的主管也是靠搖尾巴升上來的,那他不久可能升為主管。這種主管自是把人才視為奴才予以蹧蹋,也將奴才當成人才給予重用。在他們所主管的單位裡,如果連一個會搖尾巴的奴才都沒有,沒有人經常依偎在他們的腳邊,那他一定覺得混身不自在。這個情形看在別人的眼中,也許會反過來替他感嘆一聲「人才易得,奴才難求」。
六、
看到別人聽信自己所說的謊言,就私心竊喜自己已達到矇騙的目的。然而,日後凡是有和那個謊言扯上一絲關係的芝麻小事發生,自己就心驚膽跳,苦思對付的方法,撰編圓謊的說詞。在這種情形下,憂慮謊言被拆穿的痛苦,已然蓋過矇騙成功的喜悅。而更重要的是,每一次圓謊的說詞,必然成了另一次不實的謊話,日後就需要以更多的說詞來圓這一大堆的謊言。如此惡性循環的結果,不是真象大白而顏臉盡失,就是日夜苦思說詞而把自己給累死。
七、
讀了唐玄宗那首「刻木牽絲作老翁,雞皮鶴髮與真同。須臾弄罷寂無事,還似人生一夢中」詠嘆傀儡戲的七言,並未引起我們「人生如戲也如夢」的感覺。卻聯想到倘若沒有安祿山之亂,朝中那麼多大臣將軍,還不是如傀儡一般的任他擺佈,那有可能出現「六軍不發無奈何」的情事?如果「蛾眉」不「馬前死」,而自己又「掩面救不得」,他還不是終日沉淪於「雲鬢花顏金步搖,芙容帳暖度春宵」與「緩歌謾舞凝絲竹,盡日君王看不足」的溫柔鄉之中,那有可能衍生「夜雨聞鈴腸斷聲」的感受?唐玄宗的文治不差,但卻迷醉於歡樂;對安樂山也「恩撫備至」,而楊國忠又與安「傾軋甚烈」。若是沒有這些原因,也不會有楊太真「馬前死」之結果。一個小百姓種的「因」所形成的「果」,最多只是一兩個家庭承擔;而一個主政者種的「因」所得到的「果」,卻可能要全體百姓概括承受。
八、
窗外傳來一陣機車聲,接著並沒有聽到門鈴之聲響起,卻有人在門外高喊「某某某掛號」。心想那個小子這麼不懂禮貌,寫信封時連二字「先生」都給省了。接過信,看到信封上「先生」二字寫得清清楚楚。哈!也許是郵差大爺不認得那兩個字,所以不敢亂唸,萬一讀錯了就更沒有禮貌了。好在他還認得「掛號」的「號」字,不然就要唸成「某某某掛(了)」。以前有一部西片叫「郵差總是按兩次鈴」,我們也想籌拍兩部片子,一部叫「郵差總是不按電鈴」,另一片則叫「郵差總是少唸兩個字」。
九、
在公共汽車上,在捷運車廂裡,偶而會遇到一種情況,三五個青年人目中無人地大聲喧嘩,把車廂當成是自己家中的客廳,弄得所有乘客的耳根都不得清靜。本想對他們說「少年的,你們有高談闊論的自由,我們也有閉目養神的權利」,但繼而一想,如果他們反問「你養神關我們什麼事」或「要養神不呆在家裡,還跑出來幹麼」,那又該怎麼回答他們呢?
十、
宗教家依據自己對在世人類行為的期待,在精神上建立一個人類死亡之後必到的世界,同時以二分法將之區分為二:一為天堂,一為地獄。在那個世界裡,有一個萬能的主宰,祂完全清楚每一個人有生之年分分秒秒的心思,以及時時刻刻的作為,並根據那些心思與行為,判定他們死後是該上天堂還是應下地獄。倘若這個世界真的存在,那個主宰真的萬能,那麼,在暗底裡「壞事做絕」的人,無論他們於神祗之前如何「好話說盡」,他們仍然逃不過死後下地獄的命運。
十一、
詐財、販毒、走私、偷竊、搶劫、強姦、殺人、放火、勒索與綁架撕票的事件,在我們的社會已不是什麼驚人的新聞了。單就國小女生參加幫派尾牙聚餐,高一男生姦殺國二女生、大學生擄走自己同校的同學,兒子向父親要不到錢就弒殺親父,父親為詐領保險金殺死親生兒子,醫院拒收緊急就醫的病患與商人販賣病死豬肉這些事看來,很多人不禁要問一聲,這個社會究竟怎麼啦?其實問題的答案大家都心知肚明,只是我們懷疑,既然已經知道答案為什麼還要問呢?有人悄悄地告訴我們,佛曰:「不可說,不可說」。
十二、
很多人為找尋生命的春天,為追求未來的幸福,多方尋尋覓覓,終生忙忙碌碌。若是他們能夠把物質享受的需求減低一半,將精神活動的時間提增一倍,凡事也能夠以豁達的氣度,從另外一個角度去作思考。那麼他們必將發現,眼前的一切竟然轉為另一番嶄新的氣象。「竟日尋春不見春,芒鞋踏遍瀧頭雲,歸去偶過梅樹下,春在枝頭已十分」。境界豁然開朗,終日苦苦尋覓的原來就在自己的身邊。若是「春來不覺去偏知」,那你年年必然以滿懷「愁緒送春歸」了。
十三、
陳丹誠先生於七秩之年寫了兩首七言絕言,其中之一:「向夕黃昏人未老,鳥啼花放無煩惱,極目蒼穹萬里雲,朝霞晚朝一樣好。」在我們的周遭,總是有三五個人,他們看這也不順眼,看那也不順眼,不知這是因為年輕氣盛,還是因為目光短近。倘若他們不時「極目蒼穹」,心胸也許因而逐漸開朗寬闊,那「朝霞晚朝+」在他們的眼中也可能就同樣綺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