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門憶往》回首求學路
民國三十四年日本戰敗狼狽退出金門時,在一生勤苦於農事的家父的勉強同意下進入村中民房就讀小學,跟一群年紀大小不一的十二位鄰居小孩聚集一班,踏上人生中求學的日子:::
記得當時的老師有許榮坤、張少熊、柳齊川、盧三讓、王鴻烈、朱束綠:::等老師,及自外聘而來會說國語的老師,校長為吳春意先生。童稚歲月依稀記得每日由學生輪流供應老師的三餐伙食,同學間為了張羅老師的伙食頗費心思,常常都得打聽前一個同學所提供老師的伙食內容,總不能太粗略簡陋以免有失體面。由家人準備好大約可供四位老師的早餐一早上學時帶到學校來,行禮如儀請老師們吃早餐,早餐不外蕃薯稀飯配花生米和蘿蔔籤或鹹魚;午餐則為米飯、菜或鹹魚;晚餐為米飯、菜或鹹魚,或蕃薯籤、蕃薯煮麵線或加海蚵等。在物質貧乏,生活不易的時機,同學們總是煞費苦心、必恭必敬準備老師的三餐。
大房是上課的教室,大廳則是老師辦公休息的地方,每當穿越大廳心裡非常羨慕老師穿著整齊又乾淨而心生敬畏思齊之意,同學中除了少數家裡有南洋錢外大多是衣衫不整、短褐穿結、蓬首垢面、邋遢骯髒,再看看自己模樣甚是羞赧。而每天升旗過後背書、寫字,上課猶如現在的學校,但是不如現在的制式,有時農忙或家中有事往往數天不上學,甚至一年中斷斷續續進進出出好幾回,老師們並沒有深究,也無甚關係。
學校是無什麼設備,也幾乎沒有室外活動課程,印象中有一次下課後老師召集同學上山造土窯、烤蕃薯,同學們滿山來回自在跳躍呼喊著,在熟練的技巧之下不一會兒香噴噴的蕃薯味,早已洋溢在歡樂的山林曠野間,大家享受蕃薯香味之餘,師生情感的交融也隨著蕃薯的芳香而更加緊密契合。就在某一天上學的早晨同學們發現掛在牆上的一幅方形掛圖不見了,牆上留有一個大大的窟窿,從此以後再也看不到其中的一位教學認真、和藹可親的老師了。
還有一次,學校不知打從那兒弄來一顆籃球,同學們看到從未謀面過的籃球,充滿好奇又新鮮,大家搶成一團,既好玩且刺激,從此籃球成為同學的最愛,每天皆要與籃球為伍,這顆籃球緊緊地把同學的情感繫在一起,帶給同學無數歡樂的日子。仔細回想寫著公元1950年的籃球,至今雖已經過了55年的流水歲月,但那歡喜的日子和師生同樂的畫面如熱鐵烙膚般永銘心版,一刻莫忘。
四十年時就讀金門中學初中部,從家中出發到學校沿路必經泥土小路、林家花園,穿過「大橋頭」涉水過浯江溪,來到東門王氏「竹腳」,經魚池,再走塗山頭,而南門小街、紅大埕近在眼前;或從塗山頭的奎星樓穿過小巷經「玉成」商店走至陳氏宗祠,經「彭淑」的房子,直走越過小山坡,就是滿地的土饅頭,實在是無路可走,常常踩踏在鱗次櫛比的土饅頭上,但是心裡一點也不驚嚇害怕,因為學校就近在咫尺。上學時平均每一個禮拜要從家中挑一擔柴草作為煮午飯之用,因此就向「彭淑」借房子(今房子被拆闢為莒光路)以便暫放柴草,待中午放學後就可煮蕃薯和麵線加海蚵或蕃薯或蕃薯籤果腹,以繼續下午的課程。現在偶而與「彭淑」不期而遇,除了高興「彭淑」的健朗如昔,聲聲口口也一再感謝「彭淑」當年的照顧。
還記得首任校長為傅 亢先生,繼任者為李鶴皋先生,遷至陳坑村時的校長是林則梅,後來改派易希鎬先生。印象最深刻的是當時任金門防衛部胡璉司令官登高一呼,身先士卒親至山前村附近搬運花崗石頭以為表率。學校高中部、初中部師生一起響應,人人肩上扛著石頭,搬運隊伍迤邐綿延長達數里,在眾志成城之下最後建築成今天金門高中堅如磐石的圍牆。而每週的週會就可見到精神奕奕、眼神炯炯、英姿煥發的胡司令官由副官隨侍親自蒞臨中正堂為同學精神講話,會中殷殷期許,勉勵再三,至今胡司令官鏗鏘有力的演講聲,似乎依然在耳際繚繞。到了晚自習前工友將汽燈打好氣,各班班長領回一盞汽燈,將教室染成不夜之城,就在溫煦光芒中沉浸在書香氣息中。
不久,「九三」砲戰起,學校三位老師不幸罹難,全校師生同感悲悽之餘,也疏散遷移至陳坑就讀,雖然當時上課的教室現在已不復見了,但是過往的點滴故事依稀可尋。遠道而來的同學一個禮拜才回家乙次,平日晚上同學都睡在陳坑的仙鶴寺廟中,猶記得鄒教官跟我們生活在一起,晚上點燃起土油燈,廟宇的案桌就是鄒教官的辦公桌,就寢前同學吱吱喳喳,好不熱鬧,最後還是在鄒教官的諄諄教誨聲中一一進入夢鄉。
記得有一年,高中部顏忠誠、黃廷川:::等學長,胸前戴著「從軍報國」的綵帶,在全校師生熱烈的歡送下,踏入軍校大門,開啟人生另一璀璨的前途。
升上高二時參加簡師考試僥倖獲得錄取,開始與教育工作結下不解之緣。回首求學之路在艱辛困苦的環境中,在簡陋物質的生活中一路走來,點滴在心頭,而如今前後期的同學在各個不同的領域中,或各領風騷,或箇中翹楚,或主導一方,或與閒雲為友,或以風月為家,或讀易談經,或禿筆塗鴉,或享天倫之樂:::只因為走過從前滄桑歲月,有情懷、有記憶,也才知道感恩與惜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