伴我年少
說實話,那時的父親多的是外食經驗,可沒什麼掌杓工夫。母親唯一有的爐經驗是「撒(閩:類煮)豬糜」,憑什麼開店立號?父親說:「那時的老北仔(閩:外省兵的統稱)卡好養,重鹹、重辣、重大盤!」就這樣父親憑著他的「三重原則」成了掌杓的大廚師,母親則背著大哥打下手,生意好時,再請鄰居的阿嫂幫忙洗菜、刷碗,或是乾脆抓小姨的公差,日子過得既刺激又緊張!
那時候的菜館應讓是繼冰果室、撞球間、照相館後的第四大行業。
「生意好,不是因為軍中伙食不好,而是老北仔重感情。」父親如是說。
那時阿兵哥破冬(役期剩下一年)要請客、破百要請客,退伍更要請客,其他諸如贈勳、記功、高陞、榮調、長官視察等等,更是要大請特請。記憶裡一個老北仔退伍,就要擺個十桌以上,這還只是依次數、單位算,總計吃個五、六十桌更是家常便飯。小徑地處太武山麓,駐有陸軍野戰師部,既有電影院,更有名聞遐邇的「八三一軍中樂園」,官兵常駐已不算少,往來的更是不絕於途,客源多,生意自然好,為此,小姨還曾包水餃,包到昏倒,繁華的景象與今日的落寞,真不可同日而語!
父親在食堂開業的第三年,我出世了。那時中蘭老家只剩祖母和叔叔,母親既要兼顧生意,又要照顧大哥,照顧我的責任自然落到祖母的身上。
祖母身材瘦小,卻有著「做田人」過人的力氣與毅力。襁褓期,家裡買不起奶粉,每天祖母都要馱著我走過彎曲、泥濘的山路,到店裡讓母親餵奶,那時大部分的人家小孩生得多,養起來更隨便,有些務農的鄰居下田就將小孩往田埂一放就忙乎去了,細心的會在腿上繫個鈴鐺或在腰間纏條花披(黑白相間的大方巾),方便隨時注意孩子的動靜,要不,通常忙完活後,就會找回個滿嘴泥巴、地瓜葉的髒娃兒,據母親說,我就是吃泥巴、地瓜葉長大的!
對那時的情景,我不可能有印象,母親講這話可能誇張了,卻與事實相去不遠。記得約莫在我五、六歲的時候,總愛纏著鄰居的一個阿婆,纏著她是因為有得吃,她有個與我年級相近的孫子,阿婆的工作就是照顧孫子,說起來祖母與父母親反倒是十足的兼差性質,因為實在是顧不上。阿婆可以負責我的零食,可不負責我的主餐,為此每到吃飯時刻,她就會拿個大碗公,自個在父親的菜館裡盛滿熱騰騰的白飯,然後再澆上台上剩餘的滷汁,就這樣一口一口的喂將起來,我不喜吃這種醬油飯,雖然它蠻香的,又經濟實惠,但每在正餐前滿腹稀奇古怪的東西已讓我胃口全無,為此每每遭到父母親的鞭撻,直斥我是討債,擱袂惜福!
七
我約莫是滿周歲後就在父親的食堂裡生活了,因為祖母的年歲大了,再怎麼有趣也經不起每天幾公里山路的折騰。
父親的食堂是從親戚手裡租來的一間古厝。古厝約莫是老家一落兩舉頭的規模,只是舉頭間的大門已經用土角(閩:空心磚)封實了,權充待客大廳,右側的廂房成了包間,左側的廂房就是全家人的臥房,這臥房約十平方米,架了一座雙層的鐵骨床舖,我和大哥睡在上舖,父母親睡下舖。
這間房子是標準的冬冷夏熱,外加蚊蚋特多。雨天還會漏水,父親用一方塑料布掩實了房間的四角,就成了防漏雨的利器,有不周全的地方只好出動臉盆、鐵罐,在雨夜裡,總有叮噹的節奏伴著入眠,忒煞有趣!
防雨塑料布確是防雨利器,遇到了下大雨或雨下個沒停,塑料布就會下垂鼓起好大的水包,這時就要看準水流的方向,準備好臉盆,用手往上一撐,就能暫渡危機!
記得有次雨夜,雨來得又大又猛,在叮咚聲間全家都睡沈了,塑料布耐不住漏雨的重量崩坍了,全家人都是滿身淋漓的直打哆嗦,覺也甭睡了,連夜再架起「遮雨篷」度過一個難忘的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