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屆浯島文學獎》小說組佳作 獨弦琴
阿海翻身壓住了春水,伸出兩個手掌在春水的胸前逗弄著,春水咯咯的笑。
「老番癲,不正經」春水想要用力推開阿海,阿海卻起身倒騎在她肚子上亂摸著。春水笑得更大聲了。她嘴上沒說,可她心裏清楚自己的渴望。她想用誇張的呻吟激起丈夫的慾望。阿海兩手把她拉了起來對坐著。春水像個二十歲的小姑娘俯身摟住了阿海。
「我老了,你都對我沒半點興趣了?」春水埋怨著。
「哪會?來!咱們現在就來。」阿海說著。
「我若不說你咁會想?」春水幫阿海揭掉上衣。暈黃的燈光下,阿海露出了年輕人都少有的,古銅色的結實胸膛。
他自己褪個精光,也想伸手幫春水剝衣。春水推拒道:「不好看,別脫我的。」
「好看!好看!我愛看,我愛看。」阿海哄著。
「奶都垂到肚臍了還好看?你騙我不知道你們這些查埔人肚子裡在想什麼?!」春水嬌嗔著,但還是順著阿海讓自己也赤條條。他們面對面抱著,春水屁股坐在阿海大腿上,摟著他的脖子。阿海見到春水鬆弛下垂的乳房,想到了阿蘭。他把臉埋在春水的胸前搗了一陣。春水閉目呻吟著,阿海吸著、吮著。漸漸遊移往下。春水想著自己和阿海的初夜,阿海則想著和阿蘭的那一次。
這一晚阿海特別的賣力,春水的叫聲也特別的響,連隔壁阿蘭都聽得刺耳。
隔日,阿海在屋前一塊石頭上坐著,石頭上有一排四五個、很整齊、略帶方形的孔。天貴從菜園裏摘了一把菜、幾根茄子,慢悠悠的踱來,被他喊住。
天貴靜靜不說話時感覺並沒有什麼明顯異狀,只有笑時,臉上才會流露出一股傻氣。
「你暗暝時有跟你某阿蘭相好嘸?」阿海問他。
天貴沒有應他。阿海四周望望,伸出手在兒子胸前拿了根茄子,搭在自己褲襠,然後,又把茄子往石頭上的孔插進去、再拔出來,反復了幾次。「有跟你某阿蘭這樣沒有?」他注視著兒子。天貴還是傻笑。
「幹!死鬼仔,啊你到底會不會?」阿海笑著罵了句。
天貴奪過了阿海手中的茄子,說,「茄子被你弄壞了啦!」。
阿海還想再說點什麼,卻見阿蘭走了出來。天貴見老婆出來,便喊說:「吃飯啊!吃飯啊!」就往屋內走。
吃飯時阿蘭總是在廚房裏摸東摸西。春水叫她一塊兒吃,她笑著點頭,但就是不肯上桌,直到阿海吃完離座了,她才來。春水雖然叫不來媳婦,心裏卻很是受用。她覺得阿蘭很傳統、很懂規矩。
阿海見春水叫阿蘭,就說,「好啦,好啦,你吃你自己的,免管伊!」。他也害怕在春水面前和媳婦阿蘭面對面坐著,他沒法不想起那事。
他知道自己越快吃完離座,阿蘭就能越快上桌。而春水老罵他像是清理垃圾的,往嘴裏一倒就走人。
傍晚,春水神秘兮兮的拉著媳婦進房間。
「阿蘭,來看電視。」她準備了部特殊片子,希望阿蘭能明白人倫之道。所有的鏡頭都讓阿蘭侷促不安、難受甚至噁心。
阿蘭臆想著自己和阿海、還有婆婆和阿海的種種。雖然她覺得非常難堪,但是她並未拂逆春水的安排。她也明白婆婆的用意,真的很明白。
翌日。天貴已經睡了,她還睜著眼。天貴現在已經不敢碰她了。
剛和天貴同床的頭幾天,天貴想摟她,都被她推開了。
有一晚,阿蘭在房裡撥弄著父親送她的獨弦琴,一會兒用手指輕彈著葫蘆狀的共鳴筒,發出「篤!篤」的聲音,一會兒整個人又失魂似的用手指在琴弦上來回滑動著。
他想起小時候看著父親把玩獨弦琴時,把琴放置在大樹下的石板上,右手拿了根挑撥琴弦的細棒,手掌外側輕輕觸摩弦的1/2、1/3:::處等發音點;左手則握著搖杆,一會兒推、一會兒拉,不斷的揉、拉、推、打、撞、搖著琴弦。
「我也要玩!」阿蘭求著父親讓她摸摸琴身。父親把她抱在膝上,把細棒遞給她,滿足了她小小的心願!
「等阿蘭長大了,這把琴當嫁妝。」她一直記得父親說過的這句話,沒想到父親也沒忘記。
天貴貼心的靜靜陪在一旁,不時遞給阿蘭面紙揩拭眼淚。天貴的舉動讓阿蘭逐漸軟化對他的排斥。她擺放好獨弦琴後,挽著天貴的手臂一塊兒上床。
天貴用手摸她的胸部,她沒拒絕。扒她的衣服,她也沒反抗。但想扯她褲子時,她哼了一聲後,一腳蹬翻了他。
天貴跌到床下,愣在一旁。
她覺得自己可能有些過分了,伸了手拉了他一把。天貴也沒說什麼,衝著她笑。她也笑。之後,天貴每晚都乖乖的躺著睡覺。
她看著身邊熟睡的天貴,想到公公阿海。她伏在枕上哭著輕喊「蚤!蚤」。她真的不願意相信自己的命運就是如此?她寧願自己的蚤是阿海、是阿海,而不是天貴!
她回想著蚤在越南對她的侵犯,想著隔壁婆婆春水肆無忌憚呻吟。
她像電視上一樣撫摸著自己,學著發出呻吟││。她的呻吟越來越急促、越來越大聲。天貴翻了個身,睜著眼看她。她繼續呻吟了好一會兒,然後,故意長長的叫了幾聲。
蚤和婆婆春水應該聽見了吧?她心想。
阿海和春水連著好幾晚都聽見阿蘭銷魂蝕骨的呻吟。
春水呵笑連連的說著:「果然有效,果然有效!」。
阿海則罵道:「赫!天貴這憨子每晚都要,這樣阿蘭早晚會被他弄死。」嘴上這樣說,心裏卻萌生一種淡淡的酸意。
「你是在黑白亂講什麼?人家夫妻倆相好,哪有做長輩講這種話的?」春水數落了阿海。
呻吟聲又間歇響起。阿海又罵了:「你看你看,難道是我亂講?幹!這憨子若不懂得多疼疼老婆,像這樣搞下去,小心弄到自己敗腎。」
「吼!你實在是破嘴破舌!講這種話能聽嗎?」春水又叨唸了他幾句。
快過年時,阿蘭已經來到阿海家三個月,能說些簡單的短語。她還是和剛來時一樣勤快。春水做菜時,她幫著、看著、學著。一日,春水教著阿蘭油炸東西,把蝦子往麵粉裏一蘸,然後擱進油鍋裏。她讓阿蘭接手做,自己忙別的事去了。
正忙著,就看見兒子氣呼呼的跑來找她。
「這麼危險的事你讓阿蘭做!妳怎麼可以讓阿蘭做這麼危險的事?」天貴語帶責備的質問母親春水。
「什麼款危險的事?」春水一頭霧水。
「油炸東西。油炸東西,妳叫她油炸東西!」
春水笑了起來,「油炸東西有什麼危險?你娘做就不危險?看你憨,你還懂得疼某。會疼某,卻不會疼你老母?過年了這麼忙,難道要讓你娘忙死?」
「油炸東西。油四處亂噴。」阿蘭手被油點濺到,起了泡,被天貴看到;他還看見阿蘭邊油炸,邊捂著嘴犯噁心。
「阿蘭破病,都在吐了,你還讓她做?」天貴心疼著老婆。
春水聽了兒子的話,忽然靈感乍現似地跑去問媳婦是否有了身孕?
阿蘭起先沒有搞懂春水的意思,還以為自己哪裡做得不合適了。直到春水伸手摸了摸她的肚皮,她才意會的點了點頭。
春水興奮的跟阿海提起媳婦懷孕的這些事。阿海說:早就叫妳不要瞎操心,妳們這些查某人,整天只會想一些有的沒的。
「別看你子憨篤篤,疼某是一流的,生孩子也不輸別人。」春水顧不得阿海說些什麼,只顧自己得意的笑著。
過完年,天貴經常吵著說要上班,阿海和春水先是敷衍。繼而問他為什麼想上班?
「做工賺錢養老婆孩子呀!」天貴認真地說。
「哈哈哈!做工好,做工好。」春水聽了笑著說:「但是只有大人才可以上班做工呀!」
「我是大人」。天貴不甘示弱的回著。
沒多久天貴真的上班去了。在阿海一個朋友的農場幫忙看門。
阿蘭幾乎每晚在天貴酣睡後,都要熟練的發出有節奏的呻吟。一直到端午節當日,她生了個男孩。
春水抱著孫子端詳著說:「跟天貴小時候真像啊!簡直是一個模子翻鑄的。看看這眉毛多黑、耳朵朵大呀!」
小孩名叫「越生」,表示是越南的媽媽生的。名字是阿海給取的,春水也喜歡。
天貴發生車禍意外時,越生正學著走路。春水哭得死去活來。阿蘭想起天貴對她的好,及受她欺負時的無辜憨樣,也哭了。
「阿海啊,你看這該怎麼辦?阿蘭才二十二,能讓她守一輩子嗎?」
春水時常會對阿海說起自己的憂慮。阿海沒吭聲。
「天貴怎會這樣歹命!阿蘭也可憐呀,你看能讓她再嫁人嗎?」春水又說。
「等越生會走路,先讓她回家看看父母吧?」阿海提議著。
「萬一阿蘭回去後就不回來了呢?人家林嫂她外甥長得白又勇壯,厝內又有錢,前一陣子越南某拿了點錢說是回家探親,結果就再也不回來了。咱們天貴丑又憨,現在連憨兒子都沒了,憑什麼留住阿蘭呢?」春水用疑慮表示反對。
「我帶她們回去,再帶他們回來,總可以吧?」,「做人不可太自私!阿蘭將來要不要再嫁人,也得看看她自己的意思。」
「我也不想自私呀!但至少要等越生再大一點吧?都已經沒爸爸,若是再沒媽媽,這可憐孫子該怎麼辦呀?」春水眼眶紅著。
越生步伐已經走得穩當了,嘴裏也能清楚的喊出「媽媽」、「阿嬤」了,喊「阿公」雖然聽起來像是「阿通」,但是也夠讓阿海樂滋滋的了。阿蘭每天裡裡外外的忙著各樣瑣碎家務,像個啞巴似的開不了口。自從有了越生,她才彷彿有了可以傾訴心事的對象──。
中秋夜,月華如水,銀白色的雲朵細碎成朵朵荷花。阿蘭想起吉庫山坳裡的家人,那一方彎彎的荷塘,風中的金蓮白荷恣意的綻放,或是掩藏在綠得油亮的荷葉間;母親及姐妹們划著小船、哼著呢喃歌謠採著蓮蓬,父親還在老樹下輕撥著獨弦琴,琴聲猶如撥槳劃開水面「灑啦,灑啦」單調而低沉──。
節後,春水終於同意讓阿海帶著阿蘭及越生母子回老家探親了。
在越南機場等候出關行李時,阿海巧遇了當年的地陪翻譯。正跟他們寒暄時,阿蘭已經拿到了托運行李,對著他招手並喊著:「蚤─蚤─,過來吧。」
阿海向地陪致意了一下,朝阿蘭走去。
越南相親團一行要離開時,地陪翻譯向阿海揮了揮手。
阿海也揮著,又想起什麼似的跑到地陪跟前。
「請問你知道越南話「蚤」是什麼意思嗎?」他問過阿蘭幾次,她都不肯說。
「噢!知道啊。這「蚤」是吉庫那地方的土話,跟叫「老公」差不多吧;和老外叫「親愛的」有點像。」地陪對阿海解釋著。
阿蘭家的茅屋變成了水泥磚房,在吉庫村裏是第一家。阿蘭走後,她父親就用阿海給的紅包叫人幫忙蓋了這房子。 她失了魂似的站在村口的高地上望著,整個村莊彷彿都縮進了那一幢木然而立的灰白色磚房。
艷陽下,已經聞不到茅草屋逸散出的那種濕熱的稻草味,也聽不見灰綠色竹編的牆面迎風而發出的窸窣聲響;低矮的房門,房門邊的牆上曾經掛著父親的寶貝─「獨弦琴」,仍然孤獨的懸在另一個曾經是異鄉而未來不知道能不能變成家鄉的牆壁上。
越生拎了個小布偶搖搖晃晃的跑著,跌了一跤,趴在地上哇哇地哭叫道:「阿通,阿通,抱抱。」,阿海急忙放下行李,跑過來一把拎起了孫子。
阿蘭聽到兒子哭喊時才回過了神,她慢慢踱來從公公阿海手中接過越生,摟進懷裏,對著兒子說道:「叫「爸爸」,越生,快叫爸爸。」
(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