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藤壺之戀

發布日期:
作者: 沐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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飛機抵達小港機場時,已過了早上十點半了。

人間四月天,從大台北來的時候,天氣是溫暖而有點溼意的。但是,人一下飛機,高雄悶熱的天氣,馬上讓我有揮汗如雨的感覺。我於是把西裝外套脫下,順便也鬆下套在脖子上的領帶。

悶熱的天氣,始終是我不願意南下高雄,答應這一場演說的主要原因。要不是南部那個抽取海水冷卻的工廠,對於清除藤壺的工作,始終沒有一個妥善的處理方法。於是,頻頻來電催促我南下指導。我想,這一趟的高雄行,恐怕要等上好幾月天氣轉涼之後了。

走出小港機場,工廠的負責人邱先生,早已在機場航廈的大門口,等候多時。

我看他一臉誠懇的微笑,馬上迎向前去和他握手致意。心中原有的抱怨,一時之間全都不見了。

離開小港機場不久,車子就在高雄寬廣的八線道大馬路上,一路奔馳。然後,直驅高雄澄清湖的青年活動中心。

演說的時間,是訂在下午兩點才開始。邱先生先陪我在活動中心內的餐廳用餐。之後,又送我回一處林園小屋休息。快到兩點,他又不厭其煩地,開車來接我到演講的場地。

演講場地,選在青年活動中心的第一會議室。

會議室內,手提電腦、單槍投影機、銀幕等設備,都早已準備好了。許多等候的聽眾,幾乎都是與航行船隻相關的工作者,和抽取海水冷卻的工廠員工。他們來的人數不少,把可容納八十個人左右的會議室,擠得有點水泄不通。

邱先生幫我把準備給聽眾的部份資料,分傳給現場的聽眾之後,又幫我把光碟片放入電腦的光碟機中。隨後,便向大家介紹。

「各位,今天實在很高興、也很難得,請到國內研發防止藤壺附生的各種科,以及塗料的專家──何文良,何專員。親自南下,為大家演說有關清除藤壺的一些問題。希望各位專心聽,有任何問題也希望把握機會,多多向何專員請教。」

邱先生一介紹完,便坐在最前面的聽眾席。我禮貌的向大家行個禮,用我的微笑招牌開始這一場演講。

「各位,我今天演講的主題,是──人與藤壺的戰爭。」

我一邊打開powerpoint的畫面,一邊向大家說明演講的題目。

「人與藤壺的戰爭,那麼小的藤壺,怎麼跟人戰爭呢?聽起來會不會有點誇張?」

坐在前排的兩位年輕女孩,一看銀幕上秀出的畫面,有些難以置信似的,馬上在下面小聲的發出議論。

「各位不必訝異我的演講題目。其實,你們今天會頂著高雄午後的大太陽,專程來這裡聽我的演說,一定是對藤壺的問題深感負擔與困擾。對不對?」

「對,對。沒錯!」聽眾中,有人直接回答,有人報以熱烈的掌聲。

為了讓大家對藤壺,有更深刻的了解。首先,我展示了一些與藤壺生態相關的圖片,讓在場的聽眾欣賞。

其中,有一大群附著在岩石表面密生的藤壺,也有附生在圓殼蟹上的藤壺,以及附生在長鼻螺上的藤壺群。有些圖片,我還特地把藤壺加倍放大。像,一張藤壺的解剖圖。經過放大之後,就看得相當的清楚。如此一來,聽眾對藤壺的認識,恐怕是永遠也忘不了的。

「藤壺──Barnacle,是一種小巧的蔓腳類動物。各位剛剛看到那麼多圖片,也清楚看到藤壺的體外,都包裹著一層厚厚的硬殼。牠們是屬於甲殼類,經常會附著在船底、碼頭或海邊的岩石上。海洋中的藤壺類,是由外形近似茗荷的有柄類祖先,特化而來。牠們的柄部,同樣已退化包藏在外套膜內。頭狀部的殼板,則增厚而且癒合成火山狀。各位,請再看看這一張──藤壺的解剖圖。」

我把畫面切換到前面,回到藤壺的解剖圖。讓大家再仔細瞧一瞧,藤壺的內部結構。

「這些火山狀殼板內的藤壺,牠的身體與茗荷類一樣。你們看,是不是就像一隻仰躺的蝦子呢?牠的蔓足在上,朝向頂部的開口。主要是為了捕捉浮游動物中的橈腳類,還有蔓足類的幼生,做為食物。」

我把畫面再切換到另一張,一大群附著在岩石表面密生的藤壺。

「各位請看,這一張密生在岩石表面的藤壺,多到數都數不清似的。這是因為,藤壺的幼生會受母體誘引而著生。因此,牠們常常形成密集的群落,而佈滿了整片岩石的表面。」

「較深海域的藤壺,也和茗荷類一樣。牠們經常附生在蟹類及貝類的殼上。各位,請再看看這兩張圖。」

我再次把畫面切換了兩回,讓附生在圓殼蟹上的藤壺,以及附生在長鼻螺上的藤壺群,再次展現在聽眾面前。

「因為藤壺體高較低,底面積大而且殼板堅實。因此,牠附生的數量、面積及位置,都遠較茗荷類更占優勢。藤壺的許多種類,甚至還專門附生在遨遊大洋的鯨類,以及一些海龜身上呢!」

「真沒想到,這小小的藤壺,牠的附著力竟有這麼強大。」

聽眾席上,有些人忍不住發出對藤壺的驚訝之聲。

聽到大家嘖嘖稱奇的聲音,我告訴他們,我的演說是不拘形式的。只要有興趣,每個人都可以提出問題來,一起討論。

「真不可思議!看來,藤壺不僅有超級的附著力,更有極堅強的生命力。」

大家果然愈聽有興趣,參與討論的人也陸續增加。這樣的情形,整個會場增加不少活潑與熱鬧的氣氛,讓我很感高興。

「不錯。這兩位說的都對。就因為藤壺超級的附著力,還有牠們堅強的生命力,所以不管是海岸一帶的岩石,以及沙灘上海膽棘刺、貝殼類、蟹類等生物,或是深海中的鯨類及海龜,都有牠附著的生活空間與生存環境。」

「真厲害。我看我們要清除掉這些藤壺,恐怕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吧!」

「所以,各位千萬不要小看這些小小的藤壺。我們常在各水域中,一些廢棄的牡蠣殼堆或蚵架,還有海邊的消波塊、堤防,甚至是漁船或竹筏底部浸水的地方,都可以發現到難以數計的藤壺族群。當藤壺成群的附著在你們航行的船隻,在你們抽取海水冷卻的工廠,那就不是一個可以等閒視之的問題了。每次,清除後牠又再附著上去。不管你清除了多少回,藤壺自始至終好像都和你糾纏在一起。你們不覺得,這真是一場人與藤壺的戰爭嗎?今天,我的題目──人與藤壺的戰爭,就是針對這個事實而說的。」

「說得好,說得好!何專員,您說中了我們平常的困擾。何專員,您真不愧是這一方面的專家呢!」

一位前座的中年男子邊誇讚、邊鼓掌。隨即,所有人馬上一陣熱烈的掌聲。我報以微笑、稍作停頓之後,緊接著便開始今天的主題。

「對人類而言,藤壺應該是一種「污損生物」。舉個例子來說吧!我常常在一些遊艇俱樂部,看見港中幾艘停留已久的船隻。它們的外殼,在海水退潮後,便裸露出厚厚的一層藤壺。看起來,那真像是一艘廢棄已久的船隻。如果我們不要這些船隻,當然就可以不去理會這些藤壺了。否則的話,那可就非設法及早清除掉不可了。」

「為什麼非及早清除掉不可?那些藤壺對船隻的航行,會有什麼影響?」

問問題的,是一位看起來像是學生的年輕人。從他的問題中,猜得出他對藤壺的了解還不深。也許,是剛從學校畢業的社會新鮮人。

「藤壺對航行的船隻,影響可大呢!只要我們把船停泊在的港口裡,經過一段時日之後,不僅是船底會開始附著青苔及藤壺。有時,竟連螺旋槳上,都覆蓋著厚厚一層的藤壺。如果沒有清除就想發動引擎,那螺旋槳可是一動也不動一下的。這位年輕朋友,現在你知道這些藤壺有多厲害了吧!」

我看到那位年輕人,一臉滿意的笑容向我點頭。

「藤壺超強的附著力,對於在海水中航行的船隻,以及抽取海水冷卻的工廠,都是極大的困擾與負擔。各位,你們大部份是從事這兩方面工作的吧?對於這一點,我想,你們的經驗一定比我更豐富,也比我有更深刻的體會。」

「的確是如此。藤壺這種小東西,老是清不完似的。長期以來,我們受到藤壺帶來的困擾,實在不是旁人所能了解。」

聽眾中,有人說出了曾被藤壺困擾的一些經驗。許多人紛紛點頭,也開始交頭接耳地小聲談論著。

我喝了一口茶,休息一下。讓他們也稍作三、兩分鐘的討論。

「其實,全球每年都得耗費極龐大的人力及資金,在處理藤壺這個令人困擾的問題上。當然,對於各種防止藤壺附生的科技及塗料,我們也持續在研發當中。」

為了不讓時間浪費掉,我盡量就演說的重點為大家介紹。

「只是,我們生活的這個地球,海洋的比例大約佔了四分之三。在那麼遼闊的海洋世界中,加上藤壺那超級的附著力及堅強的生命力,人類如果沒有想出一個更有效的制止方法,或降低藤壺的超級附著力,及其堅強的生命力。我想,這場人與藤壺的戰爭,恐怕還得繼續無限長遠地延伸下去。」

在主題演講的當中,我陸續介紹了幾種新研發的科技方法,教導大家如何有效的清除藤壺。有些可用塗料,可以有效預防藤壺的附著或增長,我也特別做了些說明。最後,我特地介紹兩種最簡便的方法,提供大家做參考。

「其實,有些船隻的船底,寬廣而吃水淺。只要將這種船隻開到淺灘上,在退潮之後,整個船底裸露出來時,可以趁著藤壺未乾,用扁平的刮刀及菜瓜布,就很容易刮除掉牠們。」

「另外,還有一個簡便清理藤壺的好方法,那就是──將長滿藤壺的船,開進淡水河裡。經過一段時間之後,藤壺就會死亡而自然剝落了。」

一場為時三個小時的演說,就在彼此的討論聲中,有說有笑的結束了。一些仍有問題的聽眾,在會後也留下來一一詢問。對於他們肯主動提出疑難,我除了一一給予排解外,也肯定他們對問題的用心。從他們臉上洋溢著滿意的笑容,我知道這一場演講,對他們日後處理藤壺的問題上,應該會有相當的幫助。



結束這一場演講後,時間已是下午五點半以後了。邱先生先載我到市區附近,一家清靜閑適的港式茶樓用晚餐。

「何專員,您真了不起。年紀輕輕,對藤壺的了解這麼多。我看您搜集的藤壺圖片還真不少,看來您下的工夫一定很深吧!」

「還有,對清除藤壺這種煩人的問題,您居然有那麼深入的見解,又提供了我們這麼多可用的新方法。真是謝謝您!」

邱先生一邊幫我倒茶,一邊讚許我在藤壺方面的專業素養。從他憨厚的臉上流露出的誠懇笑容,我知道他一點也不像是在恭維。

「那裡,邱先生您過獎了。我只是對藤壺這種生物有些興趣,自然而然的便走入這方面研究的領域裡了。」

之後,我們便又一路直奔小港機場。邱先生目送我進內候機室後,他才揮手和我說再見。對於他大半天的殷勤接待,一路陪伴我,內心實在相當感動。因此,這一趟的高雄行,雖然比原先預定的時間,晚了大半個小時,我的心情卻一點也沒有不耐煩的感覺。

搭晚上七點多夜航的飛機回台北,這已經不是第一次的經驗了。可是,當飛機一起飛,我卻和機身的升向高空一樣。隨著在雲海裡不隱定的氣流,忽高忽低的,內心也充滿一股起伏不定的感覺。

機上狹窄的機位,讓人連個轉身的空間都沒有。還好,人的思考空間,並沒有因此而受到太大的限制。

我望向窗外,一片漆黑的天空中,不見任何景物。然而,適才用晚餐的時候,我和邱先生的一些對話,卻在耳邊縈繞著。

「我只是對藤壺這種生物有些興趣。是這樣的嗎?」

回想不久前,回答邱先生的這句話,我內心不斷的反覆思考著。其實,對於「藤壺」這種海洋生物,我豈僅是有些興趣而已?

想到藤壺,腦海中浮現的,是那一次上生物課的情景。

應該是在高一的時候,生物老師在課堂上講授海洋生態環境,順便跟我們談起「藤壺」這種海洋生物。

當時,老師是以「愛情重於麵包的──藤壺」為題。

一開始,由於題目的特殊性,老師在介紹之前,便引起同學們高度的好奇。因為,「愛情重於麵包」這樣的字眼,對於正處於青春期的高中生而言,應該是個很感興趣的問題。因此,有些同學也許對「藤壺是什麼?牠長得怎麼樣?」的問題,不見得有興趣。至於為什麼老師以「愛情重於麵包」來形容藤壺?倒是充滿著濃厚的好奇心。因此,每個人都很專心的聽著。當時的情景,也讓我留下極深刻的印象。

「藤壺是一種固著性動物,因此不能自行移動。」

老師一開始,便如此告訴大家。許多同學由於對藤壺深感陌生,又聽老師這麼說,更好奇的張大眼睛看著老師。

「不能移動,那牠怎麼去覓食啊?」

班上一位最注重吃的女同學,她的第一個反應,居然是為了藤壺的如何覓食,先提出問題來。

「問得很好,周小蓓。這是因為藤壺本身是雌雄同體的關係。」

「雌雄同體?」

戴著五百度近視眼鏡的吳學文同學,聽老師說藤壺本身是雌雄同體,一副不太了解的表情。

「對,雌雄同體。也就是說,一個藤壺同時具有雄性及雌性的生殖器官。」

老師很有耐心的,馬上為吳學文解釋──什麼是「雌雄同體」。

「哎,這麼簡單的問題,也不懂。還要老師幫你解釋,真差勁!」

常拿前三名的張筱芬,一臉不屑的,帶著半嘲諷的語氣,轉頭笑坐在她正後面的吳學文。

「張筱芬,不能這樣說吳學文。不了解,就要問。吳學文這樣的好問,是值得肯定的。大家要多多向他學習。張筱芬,同學之間,要相互切磋、相互鼓勵。知道嗎?」

張筱芬被老師這麼一說,馬上臉紅的低下頭來。吳雨農則一臉尷尬的笑著,雙手緊握著一枝三色的原子筆。

「雖然,一個藤壺同時具有雄性,及雌性的生殖器官。但是,牠們是不同個體之間進行受精作用,也就是所謂的──異體受精。因此,兩個藤壺交配後,同時都可以懷孕。而且,藤壺為了繁殖,牠們可是常常要聚在一起的。」

緊接著,老師詳細地為我們一一介紹,與藤壺生態相關的其他問題。

「數量龐大的藤壺,會濾食掉水中大量的浮游生物。牠們會和蛤蜊、牡蠣和幼魚,幼蝦等經濟生物,競爭水中有限的食物。」

(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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