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姊妹

發布日期:
作者: 皓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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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有兩個女兒,她們都是我千金萬銀不能換的寶貝。

我常對老大說:『妳是姊姊,妳要好好照顧愛護妹妹,妹妹還小不懂事,弄亂了妳的東西,妳要原諒她,不可胡亂發脾氣。』她為已被妹妹破壞的幼稚園勞作傷心流淚、怒氣沖天,回應我的眼神盡是委屈與不滿。

當姊姊背著書包,牽著爸爸的手一起出門去上學的時候,尚不會用言語表達的妹妹,一直拉著我的手,指著門口表示她也要去;當我帶著姊姊外出參加一些活動或課程時,妹妹常常望著我們離去的背影哭喊著,大家會說:『妳還小,要等妳再長大一點,媽媽才可以帶妳一起去。』她滿是涕淚的小臉,十足可憐。

此時夜已深了,望著好不容易才入睡的兩小傢伙,剛剛一直催促妳們睡覺的凶凶媽媽,此時心頭會充滿母愛與省思。我會端詳姊姊睡覺的樣子,還是跟嬰兒時期一樣,沒什麼多大的改變,心裡默默地想:『媽媽對妳苛求太多了,忘了妳也還是需要媽媽把妳抱在懷裡的小小孩。』;我會幫妹妹蓋好被子,輕輕地對她說:『快點長大吧!長大就可以和姊姊一起做很多事了::』不知她們是否感受得到我心底所說的話語。

我為能擁有一雙女兒深深覺得幸福,但我知道我仍必須讓兩姊妹再有一個弟弟,否則會對這個家庭造成一個缺憾──即便是在伊莉莎白二世承繼大英江山、就位女王已達半世紀的今天,在東方傳統社會裡,仍有無數的女人,為著生一個男丁傳宗接代費盡苦思、身心俱疲。

我成長在一個人數眾多的家庭,我很感謝我的母親給了我生命中最美好的禮物──其他七個姊妹;我的人生因為有著她們而始終未曾感到孤獨,因為有著她們所以能夠平穩走著,不會跌跌撞撞。但未能擁有真正的兄弟,也是干擾我們姊妹人生航向往前駛進的一塊暗礁。

人類最早的記憶到底始於何時呢?我從不認為孩子年紀還小,所以什麼都不懂、所以也不會有什麼感覺、長大也不會記得,因我永遠無法忘記么妹出生的那一晚,那年我三歲五個月大時。

在那年頭永遠昏暗閃爍的日光燈下,在一陣不尋常的人聲雜沓之後,我所看到的那堆染滿鮮血、令人怵目驚心的床單被褥景象。由於正值深夜,衛生院臨時找不到醫生或接生婆,等不及護理人員抵達,母親親手為她所生的第十個孩子斷了臍帶。在我生了兩個女兒後的現在,我真的為我母親的勇敢與偉大,佩服不已;真的為我母親所再次遭受的苦痛與失望,心疼不止。換成是我,我有辦法承受度過嗎?我會不會連著臍帶就將一個生命結束,只因她又是一個女孩!?

算命先生對母親說:『妳有生查甫的運,不過,伊嘸有小弟的命。』已上初中的大姊站在母親身旁,一時無法明白這句話的含義,但不久之後就有了深刻的體會,常常半夜被母親的手捏到全身痛醒,這或許也是母親宣洩心中積鬱苦怨的方式吧。大姊和二姊相隔五歲,之間母親生下一個男嬰,但為死產;在五姊之後,隔年又生一男孩,但還來不及體驗分送彌月油飯時的喜悅與驕傲,孩子就不幸夭折了。果真是女孩的命比較賤嗎?母親日日夜夜、年年歲歲,盼啊盼、求啊求,我和兩個妹妹又相繼呱呱來到人世,此時母親的眼睛早已如同乾涸的枯井,再也滲不出半滴水;而母親的心也好像秋風掃過的落葉,任其凋零吹散。

身為妹妹是幸福的,屬於幼孩的無知,即使出生不被期待仍能迎風長大;因為排行的後面,就算日子辛苦也是較長者在操煩。我們根本不知道自己曾是姊姊們弱小肩頭上的沉重負擔,亦將會是阻卻她們人生求學道路的一塊大石。家事的發落不會到我頭上,但我卻在旁邊也吵著要做,於是乎,姊姊們忙著撿柴耙草,我與妹妹四處追逐蝴蝶;姊姊們輪流生火洗碗,我與妹妹在旁喊餓玩水。

經常和鄰家一大群小孩把家裡搞得天翻地覆,母親似乎也隨便我們玩得亂七八糟,偶爾玩累了,會停下來休息一下,此時發自母親口中一聲聲幽幽的歎息,才會向風般從耳際拂過,引我轉頭望望母親勞碌的身影。那一聲聲又綿又長無邊無際隨時隨地來自心底的幽幽歎息,竟成了我兒時記憶中的母親印象,並隨著年紀的增長強化了它的波長力道,成為子夜睡夢中驚醒撼動我的巨響。

小時候,家裡有著數也數不清的學校獎狀,在母親的眼中,那些獎狀或許還不如大家爭相撿耙的木麻黃實際些,如果拿來生火倒還可以。大姊高中終究還是沒能撐到畢業,已是面臨大學聯考的最後一學期,放棄多可惜啊!這孩子會唸書啊!至少讓她拿到畢業證書啊!學校的老師來家裡說著說著,大姐的眼淚流啊流,但是不行啊!一大群年幼的妹妹們需要人幫忙照顧、好幾張嘴巴張口等著要餵飽啊!『查某囡仔讀啥冊!』

其他姊姊們考到了好的大學、明星高中,均直接選擇夜間部或補校,半工半讀完成學業,並幫助家裡減輕負擔。惟有二姊從小就篤定自己要往讀書這條路走,而曾不被母親諒解,終於二姊靠著助學貸款、公費留學,拿到博士學位,現在已是某國立大學的教授,讀書真的讓她的人生變得開闊。

有一次,我與妹妹聊到金門現在有一面博士牆,縣籍的博士還真是不少呢!倆姊妹聊得興高采烈時,耳邊又傳來了母親綿長的歎息,收起了談笑聲,我們趕緊問母親為何事煩心,又換來一聲沉重歎息。母親說,如果二姊是男的就好了,這樣就能在家廟懸掛一塊匾額。我口頭上雖然勸慰母親時代早已改變了,女人也可以做總統,也可以是大老闆,心裡卻也不免為重男輕女根深柢固的觀念感到無力。

結婚後這些年,母親常常到廟裡拜拜,要為我祈福儘早求得一男丁。我辛苦大半輩子的母親呵!我一直認為命運是掌握在自己的手心裡的,而真正的幸福亦是存在於自己心中的意念,但面對父母公婆的期盼與關愛,我開始祈禱上帝能夠讓我擁有一個兒子,以免除我母親的掛慮和擔憂,以善盡為人子媳所謂的孝道。

今天下午,我帶著老二到幼稚園接老大放學的時候,聽到了這樣的對話:一位媽媽向一位婆婆問道:『今仔日換做妳來接恁查某孫喔,啊恁媳婦去生了噢?是查甫還是查某?』婆婆邊幫孫女穿衣並以不悅口吻回答:『呷雞ㄙㄞ 啦!』『擱生一個查某ㄟ?按呢不斗嘸雞ㄎㄚ倘吼呷?』在一旁的我牽著倆個女兒的手,心好似被針猛扎了一下──很傷。

我親愛的倆個小寶貝!今晚我特別想妳們的外婆,我想到妳們的外婆從小就被賣作童養媳,想到妳們的外婆沒有人幫她好好做過月子,想到妳們的外婆生完我們姐妹後絕不允許自己吃麻油雞::,但是,我知道我的倆個小寶貝,妳們未來的人生絕對會是自主與自由的,因為時代已經在改變了。

我親愛的倆個小寶貝!當凜冽的寒風自小島的四面八方狂嘯吹來之時,我們會在島嶼上的許多地方見到一大片油菜花綻放吐蕊的美麗景致,那接連數大的嫩黃花海,為金門蕭瑟空寥的田園野地增添了幾許的色彩與生氣。油麻菜籽落到哪裡就長到哪裡,長出的葉子可供炒食,開出的黃花賞心悅目,當它被重新埋回土裡還會化做綠肥滋養來年要收成的作物,是不是很有它的存在價值呢?去年,媽媽抱著妹妹牽著姊姊,我們一起在油菜花田前面照了很多漂亮的照片;今年過年時,我們再去照幾張吧!看看年年長大的妳們,是不是又變得更高和更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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