鄉居隨筆四季讀書筆記(三)
十三、六經大都言情紀事。
宋、羅璧著羅氏識餘,說:「六經、論、孟,皆根人事作。」(卷二)清、袁枚與程綿莊論楞嚴經書也說:「吾儒六經,大都言情紀事,無空談者。」(小倉山房尺牘卷一)兩人概說儒家典籍的內容與特色,皆極為簡要明白。由此可知,我國早期儒家經典特重人情世事,富有很濃厚的人文色彩與人道精神。
十四、人不知而不慍。
論語學而篇:「子曰:『學而時習之,不亦說乎?有朋自遠方來,不亦樂乎?人不知而不慍,不亦君子乎?』」(卷一)
宋、邵康節先生雍、觀物外篇說:「學不至於樂,不可謂之學。」(宋元學案卷八)劉復之先生朔,嘗謂:「朋友講習,為古今至樂。」(同書卷四十三)陶淵明詩:「奇文共欣賞,疑義相與析。」此亦朋友相與講習之悅樂。
黃東發日鈔說:「晦翁?『人不知而不慍,』惟成德者能之。勉齋(黃勉齋先生榦。)提云:『是君子然後能不慍,非不慍然後為君子。』」(宋元學案卷五十七)學貴於自得,自得之樂,不必假借外求,故人不知而不慍。自得之樂,自然而然怡悅而不慍,並非有心要作君子,然後不慍。
十五、中心曰忠,如心曰恕。
理仁篇:「子曰:『參乎!吾道一以貫之。』曾子曰:『唯。』子出,門人問曰:『何謂也?』曾子曰:『夫子之道,忠恕而已矣。』」(論語卷二)
曾茶山先生幾、曾茶山語:「在己為忠,推己及物為恕,合彼己以為一,便是一以貫之,通天下是一箇心。」(宋元學案卷三十)案:周禮大司徒疏:「中心曰忠,如心曰恕。」忠、恕是人心所固有,表現於外,則為推己及人的美德。忠、恕本源於心,合彼己以為一,也合內外以為一,一以貫之,所以說通天下是一箇心。
晁景迂先生說之、晁景迂客語:「事上之道,莫若忠。待下之道,莫若恕。」(宋元學案卷十八)以事上、待下說忠、恕,意義較窄,但較具體,是另一個解釋。
十六、讓則有仁,爭者有害。
里仁篇:「子曰:『君子喻於義,小人喻於利。』」(論語卷二)
邵康節、漁樵問答:「夫義者,讓之本也;利者,爭之端也。讓則有仁,爭則有害,仁與害何相去之遠也。」(宋元學案卷八)以義相讓則有仁,以利相爭則有害,故孔子以義、利分別君子、小人。孟子說:「義,人路也。」(孟子卷十一、告子上)又說:「義,人之正路也。」(同書卷七、離婁上)不僅謂君子喻於義,更擴而充之,以為義是人之正路。教人要走正路,便須要有義。
十七、夫子之言性與天道。
公冶長篇:「子貢曰:『夫子之文章,可得而聞也;夫子之言性與天道,不可得而聞也。』」(論語卷三)
程明道先生顥、明道語錄:「性與天道,非自得之則不知,故曰不可得而聞。」(宋元學案卷十)
韓古遺先生信同、中村遺書說:「性與天道,只在詩、書、執禮中。」(宋元學案卷五十八)宋、趙與時賓退錄:「張無垢有論語絕句百篇,夫子之文章,可得而聞也,夫子之言性與天道,不可得而聞也。曰:『既是文章可得聞,不應此外尚云云。如何夫子言天道,肯把文章兩處分。』」(卷二)
以上三說,韓、張兩說相同,性與天道在詩、書、執禮中,與在文章中無二致。程說尤有深一層領會,蓋則指德性之知。明道之弟伊川嘗說:「學莫貴於自得,非在外也,故曰自得。」又說:「德性之知,不假見聞。」「所謂德者,得也。須是得之於己,然後謂之德。」(宋元學案卷十一)所以,性與天道在德行之知內,在詩、書、執禮、文章中,亦可以說在夫子生活中。
十八、晏平仲善與人交。
公冶長篇:「晏平仲善與人交,久而敬之。」(論語卷三)
陳了齋先生瓘、陳右司說:「學者非獨為己而已也,將以為人也。管仲生平多違禮,不若晏子之有節。然孔子稱晏子,不過謂其善與人交,而盛稱管仲之仁,以管仲功及天下,而晏子獨善其身。」(宋元學案卷三十一)了齋先生論學者非獨為己,將以為人,固是正論。但論晏子獨善其身則非,晏子一生德業政事,豈止獨善其身乎?太史公司馬遷寫管晏列傳,稱讚晏子說:「假令晏子而在,余雖為之執鞭,所忻慕焉。」(史記卷六十二)
明、王達著筆疇,說:「晏平仲善與人交,久而敬之者,不過以義合爾。」(卷上)以義與人交,自然能久而敬之,若以利與人交,便極難久而敬之。
世說新語德行篇也記載一個故事說:「荀巨伯遠看友人疾,值胡賊攻郡。友人語巨伯曰:『吾今死矣,子可去!』巨伯曰:『遠來相視,子令吾去,敗義以求生,豈荀巨伯所行邪?』賊既至,謂巨伯曰:『大軍至,一郡盡空,汝何男子,而敢獨止?』巨伯曰:『友人有疾,不忍委之,寧以我身代友人命!』賊相謂曰:『我輩無義之人,而入有義之國。』遂班軍而還,一郡並獲全。」(卷一)荀巨伯能夠感動胡賊,使全郡民眾並獲安全,也只因為他的交友有義。此可見義的力量,及義行的可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