給陶淵明先生的一封信
靖節先生
幾生夢寐,神交已久,上回伊媚兒一信給您,久不見回音,不知您是否忙於著述,或者宿醉未醒?不然就是南陽劉子驥給錯了網址。總之,沒收到您隻言片語,令我放心不下。
現今我已退休,看山看海,宛如閒雲野鶴一般。因此,尚友古人,暢敘所懷,想必不會見怪吧!您的詩文我向來喜歡,時時捧讀,尤其桃花源自漁人迷了津渡之後,不曉得傷了多少人的心?
對於此事,我曾過細研究,把桃花源記順著讀,逆著讀,跳著讀,想一窺千百年來不為人知的密碼,結果徒勞無功;「無心最是磯頭水,流出人間事更多」,說得一點都不錯。
靖節先生,您名滿天下,直貫古今,令人欽仰,令人繫念,此刻,您是不是又在北窗下高臥,清風徐來,翹著二郎腿,喝著王弘送來的佳釀,作著羲皇上人的美夢呢?您不為五斗米折腰,辭官不幹,回到鄉社裡,寄傲嘯歌。所謂:「督郵一揖裂冠裳,千古英風不可當」,古往今來不知羨煞多少才士,想學都學不來,只有詠歌、浩歎,借您的酒杯澆自己的塊壘。
我以前跟許多文士一樣,對您說的桃花源,是所忻慕焉,也想過那種怡然自得的日子,但始終未能如願,幸好我有海外之遊,也不算避秦啦,讓我眼界大開,有所體悟。
最近,我陪兒子到加拿大溫哥華島讀書,閒來無事,就尋幽訪勝,發覺這兒鄰舍相望,雞犬相聞,環境安謐,簡直就是您所說的桃花源。這兒天氣良好,冬天不冷,即使零度左右,穿一件毛背心,加個夾克就可以了;夏天陽光溫煦,林木蘢,沒有蚊蠅,推窗四望碧波萬頃,只要買一條小船,我們就可以出海釣魚、飲酒、賦詩。
前些日子,好萊塢影星金‧哈克曼想買一座小島,我陪他搭飛機鳥瞰了一圈,金哥有錢買一座大的,我在他旁邊買一座小的,我現在跟他很麻吉,您來的時候可以介紹給您認識;此外,這裡的人都很平和,路上碰到都會主動跟您打招呼,像您這樣有文化水準的人,加拿大人可能會倒履相迎呢!
加拿大人是一個愛好和平的國家,不是說說而已,就在前天吧,加拿大維和部隊在阿富汗演習,遭美機誤炸,死了四人,傷了八人,全國降半旗致哀,如喪考妣,我覺得很奇怪,「那裡不死人」?
後來才得知,這是韓戰後期以來,加拿大軍人在戰場上死傷最嚴重的一次。五十二年以來,才一次死了四個軍人,傷了八人,有甚麼好大驚小怪的,加拿大人真是太不上道了,您說是不?
靖節先生,如您到此,不僅不知有漢,無論魏晉,甚且可相忘於江湖;這裡天空海闊,徜徉於山水之間,採菊冬籬下,幽然見南山,只是找不到人吵架,怕您覺得無聊而已。不過,我已經找到一種消遣方式。
我每天看網路新聞,看台灣四個黨派你批我,我批你,區分甚麼本省人、外省人,互相咬來咬去,好不熱鬧;不僅如此,兩岸也鬥得你死我活,一方面要獨立,不承認自己是中國人,一方面要統一,你若獨立我就打,糾纏不休,高潮起伏,令人不知老之將至。請問,您當時是怎樣一個狀況、怎樣一種心情?
靖節先生,您不要以為自己生在亂世,有了委屈,愛發牢騷,其實有些人的際遇可能還不如您呢!因此,您到底來或不來,要早一點告訴我,不必再說「三徑就荒,松菊猶存」,該捨就捨吧!也不須「眄庭柯以怡顏,撫孤松而盤桓」,愛在那兒自傷自悼,這裡松樹很多,儘夠您盤桓、撫摸,請您放心好了。
我小島、小舟已經買好了,菊花酒也釀了一些,已藏在地窖裡,我企盼與您秉燭夜遊,抵掌談詩,煮酒論文,過著葛天氏之民矣與無懷氏之民矣一般的生活,如有近作詩文,吉便抄錄幾首見賜,寄聲千萬。
耑此 敬頌
文祺
終南山百拜
2002 4 19于加拿大旅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