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街

　　那年，我五歲

下著毛毛雨的街景是發霉的相片

走過初春潮濕的街道

您用力的捏著我的手

(您迷信手軟的小孩會唸書)

不識字的您一一介紹兩旁的店鋪

這是存德，是中藥店

這是源合，是糕餅鋪

(要用心哦)

這是益茂，是紙鋪

這是春成，是雜貨店

您的手您的語氣滿懷期待



　五十年走過

街道依舊是昔日的風景

只是光滑的石板路消失了

只是有些店鋪不見了

但，您的聲音依然迴繞

(要用心哦)

而我一直相信

您一定還在街道的轉角等我

您還在嗎？祖母

描紅

　 盛夏午後

熱熱的風走過天井

遠方傳來蟬兒的嘶鳴

前廳屋脊有追逐的麻雀

我握著毛筆，您握著我的手

引著我在描紅簿上描上墨汁

上大人孔乙己化三千七十士

(要用心哦)

　

　一九七○年代，　我在牯嶺街購得魯迅小說　

閱讀到孔乙己

眼前浮現的不是魯鎮的咸亨酒店

是島上老屋的天井

是麻雀和蟬的喧鬧

是描紅簿上的墨汁

是您溫暖的手，以及

您永遠的叮嚀

(要用心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