展覽五日誌
2006/1/24
將茶水、手提唱機、CD等物品放進車內,驅車前往傅錫琪紀念館。一路上返鄉的人潮車潮為年節的氣氛增溫加熱,將喜氣燒得沸沸騰騰的,平日那冷清蕭條就被燒得無影無蹤了。島上如果始終都是如此旺盛的活力和熱情,那該有多好!心中正期盼著,人已來到了會場。
昨日楊天澤、林金榮、明燦等人,有的幫我掛上圖,有的調整燈光,有的貼著海報,大家忙這忙那,爬上爬下的,終於將紀念館佈置出一個溫馨親切的展覽室。雖然投射燈的位置不完善,但燈光不失柔和,當燈一亮,滿館寧靜醉人的氣氛就流洩開來,那種「第一次真好」的感覺,扎扎實實在自己心中縈繞。
開了門,將燈全亮,讓唱機放著琤琤的鋼琴樂曲,再次沐浴在溫馨醉人的氛圍裡。陶醉中,林金榮來了。平常時聞他的名字,但就是沒見過面,這次代兄和我商量畫展事宜的美好機緣,讓我認識了這位孜孜矻矻的文史工作者。他喜歡旅行,尤愛自助闖蕩,大江南北到過不少地方。今早,他特地來恭賀,我道了謝並陪他觀覽。之後,和他聊了些文史工作者的景況。言語裡,總見那份對島嶼家鄉的繫念和熱情,以及那份對人生的堅持。
在我倆談話之際,兩個到紀念館閱報的中年人,看完報紙後,順便逛了會場。那種瀏覽的速度,快得讓我都來不及起身倒茶請他們喝。我的畫竟然那麼快就看完?有這麼貧乏嗎?我不禁懷疑和暗笑起來。
金榮走後,楊清國校長和明燦先後來到。看了展場,楊校長很訝異,他說平時讀了我寫野外寫生的一些文章,如今真是「百聞不如一見」。我連忙謝謝他的誇讚,直說這還是「學生」階段的習作,還待努力。
而後,三人談了些事,並聽校長說了些佛理和學佛的體驗,真讓我和明燦受益良多,也很欽佩這些年來他在這方面的投入。離去前,我請他簽名留言指教。他寫下了「福不唐捐,三年有成」勉勵的話。我很謝謝他這一祝福,但卻是愧對這般字語。畢竟,進入某一個領域,就會發現這天地的無窮浩瀚,也會感嘆自己如滄海之一粟。這八字,只能當警語,不可自滿。
下午,整座紀念館靜悄悄的,二十張畫陪我看著台灣前輩畫家的傳記。三點多,明燦又來了。他佇足在每張畫前。這些畫幾乎他都看過,有時在田野上有時在家裡,應該是熟悉不過的。但這時看他那麼專心,可能基於一片愛護之情吧?或是會場的氣氛使得這些畫也有迷人的地方?或是兩者都有?不管如何,這次的展覽,他可是很用心的策展人,給了我很大的信心。
三年多來,從水頭海邊那塊石頭畫起,島上的村落屋舍、田野荒郊、樹林草叢、海濱礁岩等景物,紛紛從炭精筆下出現在素描紙上。從先前許多慘不忍睹之作到現今差強人意的畫作中,也讓我更深刻體驗島上春夏秋冬的景物變換和那濃郁的風土人情。三載寒暑,有時一群人成行,有時兄弟二人前往。一群人同行,有吾道不孤的興味;兄弟二人偕去,多的是孤寂的況味。這興味與況味不時讓我咀嚼著。
「以自然為師」,這是喜愛寫生的明燦始終奉行不逾的準則。在他「平生寄懷2」一書的序文中說著:「中年再拾畫筆,艱辛困澀已在預料之中,但一路走來,總使自己有酣暢淋漓的滿足和喜悅,不能不歸功於『寫生』了;若捨棄了寫生,我將感到索然無味。:::在風吹或雨打或日曬之下,貼近了土地的脈動,感受人事景物的滄桑變化,那豐饒的情意、快活的心情,都是我難以忘懷的。:::所以我更要大聲說:我喜歡寫生!」大自然充滿著生趣和變化,是個無窮盡寶藏,提供著形形色色的題材,給人不同的觸發。回憶起初始跟去寫生,真是舉筆四顧心茫茫,不知從何下手。雖是有著挫折和困惱,但日久之後,用心觀察和琢磨,抱定拚苦工的決心,也漸漸悟出其中的一些道理和樂趣了。
昔日畫家席德進曾說「當我靠近自然,我得到解脫。自然給我力量,把生命的真意顯示給我。」在寫生的當下,那是專注無憂的時刻,真讓我迷戀,讓我忍不住也要嚷出:「我喜歡寫生」。在許許多多次的寫生中,面前不論是松樹、木麻黃、潺槁樹、苦苓樹、相思樹、刺桐樹、烏木臼木、黃連木、榕樹,或是蘆葦、甜根子草、白茅、咸豐草等等,無不呈現著各自獨特的面貌和那堅強的生命力,這不也在告訴我繪畫就該表現出獨特唯一的風格嗎?基於這理由,我想,在我笨拙的技法下,可藏些獨特迷人的味道,值得他玩索吧!
一整個下午,除了明燦,我都「等無人」。但「失之東隅,收之桑榆」,這時段卻留給我兄弟二人叫來兩杯咖啡,說些話談些畫聽些音樂,感受年節前一片喧囂之中的寧靜和自由。
2006/1/25
為何要展出?這問題在展出的前幾天一直纏繞著心,即使已在忙著裝框,設計標籤,列印說明資料等事的時候。
有人繪畫,自己歡喜自己欣賞;有人定期展出畫作,切磋些心得。這二者如何才是妥當?這是見仁見智的事,端看個人的志趣心願。原先自己擺脫不了一個初學者的生澀怯場,是沒多大信心和膽量。後經明燦一再鼓勵,繼而想想三年多了,即使是習作,也該繳交接受批閱了。讓圖見見世面,給一些人看看,得一些意見參考,這也是件好事。後來,得知「2006年北風之歌─金門意象創作展」將如往年回鄉舉辦,於是決定共襄盛舉,為年節添些藝文的氣息。
「北風之歌」的展覽是縣籍藝術家林金台老師所主持。七、八年來每每趁著過年回鄉之際,將不同題材,不同素材,不同方式等的藝術創作以聯展或是個展的形式介紹給鄉親,陪大家過個歡喜新春,也為家鄉挹注一股藝術的活力。此項展覽一向有著「儉約自在」的作風,不發請柬,無開幕茶會,懇辭花籃花圈,重點是展覽的本身。我的寫生素描展是今年度的前檔,就在這樣的作風下,由我一人主持開門開幕。沒有冠蓋雲集,群賢會聚的場面,看來是有些孤影寂聲,但這樣子省去了些繁文縟節,讓我覺得自在些。
母親今早來到會場,年節前她老人家忙進忙出,而我為這首次個展忙東忙西的,竟然忘了稟報她知道。如今,當她出現在眼前,自己在歉疚中不免也有一番驚喜。她看我陪著客人,就安靜在畫前觀賞。每一幅畫,那佝僂的身子總駐足良久,甚至不放過牆上那些從我文章摘錄下來的文句。一陣子後,她坐在離我不遠處的一張椅子上。默默坐著,一副若有所思的樣子。我不知她在想些什麼?卻想到這些年來一些有的沒的、大的小的事情總讓八旬高齡的她操心著慮患著,真是不忍啊。後來,她要上街買年菜材料、香燭金紙等東西,我送她步下館前台階,望著她漸走漸遠的背影,我自問自己:何時能畫出藏在這身影裡那股逆來順受的堅忍呢?我能清清楚楚描繪出來嗎?
下午,唐敏達老師和張國英老師兩人來參觀。我人在新市里,無法招呼,更無法請益。待我回到會場,都是一安的同學,男男女女盡是返鄉的學子,他們為紀念館帶來了歡樂氣氛。離去前,我請他們簽名留念,竟然寫下兩排好整齊的名字,真是可愛的年輕人。
當我準備關門時,李苡甄老師及她的三個小孩衝了進來。年節忙碌中,這可敬的媽媽帶著三個小孩匆匆趕來捧場。我看她一進門就忙著觀賞畫,忙著為圖拍照,又忙著要安撫小孩,真是辛苦,可是她一點也不以為意。這一副好媽媽的形象,我早已見識過了,那是前年地區藝文團體赴台灣後山的台東展覽時,她也是辛苦地「拉拔」著幼小的孩子配合大家一起活動。這時刻沒人,所以我就邊導覽說明,並邊和這位認真的藝術教育者討論些繪畫的事。我很感謝她在「百忙」中不忘告訴我一些畫圖的細節。後來,小孩吵著要去買零食,她又帶著小孩匆匆離開,臨走前,她撂下一句話:「我還會再來看!」真是太令人感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