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美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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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無意中在新市街頭,見到戰地政務時期,活躍於金門島上,綽號叫小美人的楊紅紅。雖然,我們曾經共譜一段纏綿的戀曲,但這段情,早在三十餘年前,已隨著浯鄉的海水流向遠方,流向記憶的深遠處,斷絕在料羅灣深曲的海域裡。而她為什麼會重回這個島嶼,是倦鳥回巢?還是落葉歸根?抑或是另有其他事宜?儘管內心充滿著無數的疑問,但我卻沒有求取答案的意願,就讓時光繼續走遠吧!
她形色倉皇地走過木棉道、並沒有發現到我,為了現實環境使然,避免彼此間再度衍生出不必要的困擾,我視若無睹,任由她走去。然而,三十餘年前的往事歷歷在目,我情不自禁地站在騎樓下窺探,而後目送一個熟悉的身影消逝在街的那一頭,昔日的情景更像那繚繞的雲煙,一幕幕地展現在我的眼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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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以美的觀點來說,顯然地,楊紅紅並非挺美,只不過是在那個社會保守、民情純樸的年代,她的穿著和裝扮與眾不同罷了。經常可見她那烏黑亮麗的秀髮,束成一條馬尾,新潮的緊身衣褲,裹著一個渾圓的臀部,以及一對高聳的酥胸,襯托出婀娜多姿的丰采。
除了穿著新穎善於梳妝外,最令人稱讚的莫非是她那八面玲瓏的交際手腕,以及一張蜜糖般的甜甜小嘴,金門青年雖不敢高攀,但拜倒在她石榴裙下的地方官員和金防部高官不知凡幾。而這些圍繞在她身旁的蜜蜂,大部分都是上了年紀的阿北哥。為了掩人耳目,表面上是以乾女兒乾妹妹相稱,實際上他們內心所想的,似乎又是另外一種情景。
若論年紀,有些人做她的父親可說綽綽有餘,但那些歷經南征北伐,而後節節敗退,退到四面環海的金門島上,等待反攻大陸的阿北哥,似乎從未想過歲月不饒人,在一年準備,兩年反攻,三年掃蕩,五年成功不成的此時,自己已是一個滿面溝渠的糟老頭。在成家心切與人老心不老的心態下,總以為自己和楊紅紅很匹配,如能娶到一位人人羨慕的小美人為妻,那簡直是祖宗有德、三生有幸啊!年齡的差距根本不是問題。況且,先以乾哥乾妹、乾女兒乾爹相稱,而後結成夫妻的大有人在。可是,見過世面的楊紅紅,豈會誤上賊船、輕易上當。倘若想嫁,以她的條件,雖不必多金,也會選擇一個年輕有為的少年郎,絕不會嫁給那些頭禿髮白滿面皺紋的老北哥。
雖然楊紅紅有這種想法,但自己書讀不多,僅只小學畢業,家中世代務農,經濟並不寬裕,雖受雇於百貨店,即使管吃管住,月薪卻只有八佰元,用來治裝和購買化妝品,以及零星的支出,已用去了一大半,對家中的經濟幫助並不大,反而還少了一個幫手,整個生活的重擔,依然得靠父母來擔負。而一些受過中等教育以上的金門青年,不是從事教職就是公職,看她穿著那麼時髦,又打扮得花枝招展,成天和那些大官嘻嘻哈哈、有說有笑,雖然心儀她的美貌,但僅僅把她當成一朵花來欣賞,似乎沒人敢主動去追求她。當然,那些身體壯碩,整日與田為伍、被太陽曬得黑黑的莊稼漢,誠然有農村青年的勤奮和樸實,生活上也不成問題,以楊紅紅小美人身段和高傲的心理,豈會看上眼。
楊紅紅的乾爹是後指部政戰主任杜奇上校。
杜上校身材高大魁梧,一看就知道是山東人。在頭髮不得露出帽沿的軍中,他卻蓄了一頭長髮,而且抹油吹風,把三千煩惱絲梳理得服服貼貼,可說是十萬大軍中的異數,在講究服裝儀容的軍中,簡直讓人有點不可思議。據說在某一次集會上,司令官要求他把頭髮剪短一點,杜上校很快地脫下帽,火速地掀起鬢邊上的長髮,露出一道光禿的疤痕,這個銀元大的疤痕並非瘡疤,而是彈傷的疤痕,更是戰功的標記。於是他立正站好,反問司令官說:「我能剪短嗎?」倘若以軍紀而言,不能剪也得剪,但司令官還是特別的通融他。畢竟,他是上校軍官,與一般士官兵是有所差異的。
近五十的杜上校,在大陸是否有妻室,沒人知道,但可以肯定隨軍來台後是光棍一條。然而,有些事卻也讓人覺得奇怪,來台已二十餘年,隨著部隊輾轉駐守在寶島好幾個角落,多少人屈服於現實,早已另成家室,有些甚至已是兒女成群了。唯獨杜上校,官不小、錢也不少,卻始終無緣和寶島姑娘結成連理,迄今依然是孤家寡人一個。不知是他擇偶的條件嚴苛、沒有中意的?還是夢想著反攻大陸回老家再打算?
自從調到金門,在一個偶然的機緣裡認識楊紅紅後,杜上校突然被這個足可當他女兒的小女子迷住。坦白說,每個人對美的觀點都有不同的認定,杜上校不知欣賞她那一點,是一張經過化妝修飾的面孔?還是豐滿的身材、分明的曲線?抑或是情人眼裡出西施?不管從任何一個基點來看楊紅紅在他心目中,就是小美人一個。於是,經過杜上校這麼一叫、一宣傳,小美人這個綽號,就在一夕間傳遍了整個金門島。甚至,個人輪調和部隊移防也列入交代,凡踏上金門這塊土地,無論官或兵,人人都想親眼目睹小美人的丰采。(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