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途戀人絮語
您剝著殼的每個字。生冷。裸白。句句是泡沫。淹沒我鑿空沉靜眼眸。我已習慣在您繽雪動盪的身體讀季節受孕的哭聲。
十二月的信。流淌纏綿。浮腫的九級明體像漂木,漂向暗房心潮,您一字一字撞擊我蒼老深淵,沒有火,沒有痛。只是遍體沉鬱的傷。我終究在您的字跡找到一大片的墳場,寫著前世墓誌文。
我們一直在心浪深底逆向行旅。路徑是精神凌越肉體的跋涉,以形而上觸爪剝奪現世甜美修行。孤獨往返,對著自己解釋,這是一截小小命運。
我們喜歡把臉貼在煙煙糊糊黃昏鏡面上,等待一齣夢的完成,夢見您在我濡濕的想念復活。晚霞密密麻麻佈滿流言,詠嘆和翻騰。如同我們打滑的青春,亮出美麗但短暫華燦。然後暗雲覆天,然後荒境漫延,然後笑靨衰老。
設想濃濃夜深,踱步凌亂中可以和戀人相擁的是始料未及的一些生活瑣事,例如陽台上目睹您那件破的內衣,在我屢次犯錯的想法,似乎還可以聞到我們第六次死去的體味,一種無從填飽的覓食。
走出卡爾維諾曠遠,城市不再是肉身的安頓。時間已然是一座廢墟,人生了悟之後,還剩什麼?「心愛的人死了,到處是地獄」我們生活像情人,又像水中月,漂浮在沒有地址的國土,彼此找不到彼此,一狼一狽,恓恓惶惶走回太虛冰原。
日子鬱重且歧異,枯索隱露的心事,難逃我們共同的喧嚷,喧嚷之後,生活成了膺品。我們遼闊的情愛版圖,剩下可以越獄的邊境。一個人,一個冬天,窗外拾得一爪爪字句殘骸,欲言又止,今生信諾,我們又錯過濃稠的一次邂逅,敦化南路下游,我一抹孤魂踽踽而行誤闖您失禁的疆域。
陋室七坪。參天古木般的寂寥,搖曳斑剝的愛從我們龐大的現世安穩中滑落,我聽到許多的棲息曾經叫喊,痛以及疲倦。
方圓天地之間,您是一條出軌的拋物線。逃亡。滑落。而我自成一朵風景中的雲,灰黑滅絕,各自荒漠,各寫人生,各擁紅燭,沸沸騰騰裡的人世,我只想有一顆簡單的心。在網膜所能觸及的視野,看著自己,想像自己,囤積自己,放肆自己。情愛如此沉重,我們的存在不斷的崩壞萎去,正如一個餘盡的時代即將結束。親愛的戀人,聽聽遠方碰撞的單音旋律,一斤十三元的叫販聲,柴米油鹽,我們彷彿接近一個更實際的朗朗乾坤。
生活是一些細細碎碎的無心事件羅列。例如寫一首詩的撼動情緒構成。例如矯柔造作的編自己的故事。例如炒飯是否加加羅蘭巴特。例如穿梭耳畔的垃圾車音樂和性的節拍關係。我們的身體彷彿是一張張稿紙,寫不完的人間燎原,有風有雨。有愛有恨,就如三月雪,消融之後,各奔江海。
日與夜,我是那最漆黑的一部分,涼寒哆嗦,踩著空澈小調,一張臉,在您華麗的姿容裡,盪著意象的幸福,幸福之後,天殘地缺,弱者如我,汨汨反覆青春和過往。情字翅翼迴旋,一如莒哈絲筆下眾多的孤獨,浮詞贅語,失去的章節,一行一行魂魄探問。療傷。書寫您的歸來。
天宇潮黑。心在邊陲。雨在背影描繪色竭空寂的瘦金體,一路逃竄,街的盡頭,仍是風月蕭蕭的踏裂。此刻,我將如何收藏內心的跛漾,愛的修羅場。天堂與煉獄。我們滾過荊棘叢林。豁開。鏡花水月,悲欣交集獨留紅塵滄桑,擺盪一幕幕蛀傷的美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