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換個島嶼住住》挖沙歲
前兩天天氣好,大家都跑到海邊挖「沙歲」。
花蛤,唸起來太文雅;當地人稱這種貝類叫做『沙ㄙㄨㄟˇ(台語)』,『ㄙㄨㄟˇ』是躲藏之意,應是形容牠躲藏在沙中的習性。
下午兩點多,日頭赤焰,女兒就吵著「下去玩沙」!於是我只好捨命陪君子。到了沙灘,女兒玩沙玩水,甚至在水窪處,整個人趴在上面『游泳』,那模樣讓一個大約五六歲的男孩經過看了,很誇張地大笑了幾分鐘之久。沒關係,這類型的女婿我不是挺中意的;而女兒心裏想什麼我就不知道了。
回想去年金湖鎮舉辦『花蛤季』,當時在沙灘上挖沙歲的人大約有上百人吧。各式工具都有,『業餘』的感覺十分有趣。有人拿著種花的工具,一頭是小鋤頭、一頭是小耙子;有人用雙手(像我就是);有人用小朋友的沙灘玩具;我還見到有人拿著砌水泥的工具;家裏的大湯瓢;奇形怪狀不知是原是什麼功用的鐵器……。由此可以看出,挖沙歲是很隨興而且很容易的。沙灘很軟很好挖,所以似乎用什麼工具都行,甚至徒手也可以。不像澎湖,挖蚌蛤就要用小鋤頭;若拿著大湯匙下海,旁人見了心裏會暗笑的。
那時,我旁邊來了一個阿伯,邊挖邊說:『這也無卡多!』一問之下,才知道阿伯特地從官澳來的。他說:『我剛在阮海邊挖了一桶,聽說這裏在辦活動,以為這裏比較多。這無卡多啦,我看來去返啦!』我聽了想笑又不好意思笑,阿伯的邏輯真好玩,本來辦活動就不表示這裏的沙歲多啊,莫非要主辦單位在沙灘上先放一些沙歲?
我挖了一大碗的沙歲,打算回家製作『醃沙歲』。自從第一次在記德海鮮吃到這道小菜,我就愛吃地不得了。(倒不如說我對海鮮醃製品有興趣,如螺仔、蛤仔等)記德的做法,除了一般材料外,我猜他們又加了豆瓣醬、糖、辣椒、蒜等,爽口好吃。我也想來試試,正好冰箱有瓶我認為世界之最好吃的,岡山眷村媽媽豆腐乳。
單純的挖沙歲動作,讓我回想起澎湖童年海邊的往事。小時候跟大弟二弟到海邊去拾螺挖蚌,除了愛吃外,就是希望獲得阿公的稱讚。小孩子不知要挑大的螺、小螺放生的道理,所以阿公常望著我的籮筐笑道:「那昨暝才出世的螺仔,你也把它撿回來?」阿公實在幽默,他一定沒見過真正昨夜出世的螺仔,那可是要用放大鏡才看得清楚吶!
好久沒有這種海島人血液中流著的『狩獵快感』了。不過,這形容換成『自食其力』可能會好一點。幻想一下——我們家只剩番薯簽了,這碗沙歲,肉沒多少,不過還可供下飯,也可以煮點湯,補充一點蛋白質……。這樣想來,就覺得自己好偉大,還能養活自己!
近二十年,我已經很少去澎湖的海邊拾螺了,原因之一是,我有一個很擅於海事的二弟。他很會捉魚、蝦、蟹、紅蟳,撿螺、大蛤、挖蚌……。上個月他問我,為什麼現在都不跟他去海邊了?我答:當身邊有個這麼強的人,還需要你班門弄斧嗎?二弟笑了。當然我倆也明白另一事實:姊姊越來越懶惰了!
二弟瘋狂於海事,彌補我們的懶。於是,常見他才剛下班,就去下網或收網;再把握潮汐去撿螺挖蚌;夜晚再去照沙蝦、照魚;過不了幾小時,又要上班去……,經常處於睡眠不足的狀態。對此,我曾對大弟說:以後,如果二弟的肝不好,都是我們害的。
還好我們並不需要宣布從此吃素來拯救二弟的肝。今年六月他就要從澎湖本島調到七美去了。我想故鄉中屯島的海洋生態可以稍稍喘息,而七美的海洋甚至魚塭,可就要大大注意啦!
回住處時遇到了鄰人,他看了我少少的沙歲數量,笑著說:「我們只要二小時就可以挖到大桶的——半桶那麼多!」忘了問他:「挖那麼多的沙歲,要作什麼?」送人?拿去賣?煮湯(夠一個學校吃營養午餐了)?醃製(吃到怕)?冰存?
想想人類還是不要有冰箱的好。五十年以前,澎湖的人吃新鮮魚、曬魚干、炒螃蟹(魚)鬆、打魚丸;到了今天,除了新鮮海鮮,也吃冷凍海鮮。不知是否有了冰箱,還是人類貪婪的天性,撈補不知適可而止?否則大海就是我們食物庫啊,想要隨時去拿,最新鮮的。
若以實務的新鮮度來論生活品質,恐怕我們得先拋開『新進國家』、『國民所得多寡』這些制式標準。徐仁修在《英雄埋名》這本西爪哇遊記裏提到,當他送自己收成的菜給原住民鄰居時,對方要求『菜的量要送的剛好,不要讓我煮一餐過多、煮二餐又太少』。這種『剛剛好就好』、『夠用』的哲學不是很好嗎?反之,看看美國人,由於幅員遼闊,路途遙遠,養成『購置大冰箱、吃冷凍食品、大量採購』的生活習慣。你認為:哪種人比較幸福?
還是吃新鮮的、當令食物最幸福。或許再等幾年,移居到東南亞也不錯,前提是治安好、不排華、醫療尚可就好。
誰知道這樣的好地方在哪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