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史今說之廿五〉王言如絲
孔子曰:「王言如絲,其出如綸(絲帶);王言如綸,其出如綍(繩索)。故大人不倡遊言,可言也,不可行,君子弗言也;可行也,不可言,君子弗行也。則民言不危行,而行不危言矣」(註一)。自譯為:有誠信的君王,他所講的話像絲一般,傳開來便像絲帶;所講的話像絲帶,傳開來便像繩索一般,被人民倍加重視呢!反之,沒有誠信的君王,他所講的話像繩索,傳出來便像絲帶;所講的話像絲帶,傳出來便像絲一般,所言已微不足道了!所以身居安危的大人們,要有誠信,為自己的行為負責。說得出而做不到的話,不說;做得到卻不能說的話,不做。如果這樣的話,因風吹草偃、上行下效之原故,百姓的言論就不會違背行動,行動也就不違背言論了。
昔君無戲言,唯守誠信耳!例有〈史記.晉世家〉載述:「成王與叔虞戲,削桐葉為珪,以與叔虞,曰:『以此封君』,史俟因請擇日立叔虞。成王曰:『吾與之戲耳。』史俟曰:『天子無戲言,言則史書之,禮成之,樂歌之。』於是遂封叔虞於唐。」
再例有〈史記.商君列傳〉載述:「………商君變法,令既具,未布,恐民之不信己,乃立三丈之木於國都市南門,募民有能徙置北門者,予十金。民怪之,莫敢徙。復曰:『能徙者,予五十金』有一人徙之,輒予五十金,以明不欺。」卒下令,令行於民期年,秦民之國都言「初令之不便者以千數。於是太子犯法,衛鞅曰:『法之不行,自上犯之。』將法太子,太子君嗣也,不可施行,刑其傅公子虔、其師公孫賈。明日秦人皆趨令,行之十年秦民大悅。道不拾遺,山無盜賊,家給人足。民勇於公戰,怯於私鬥,鄉邑大治。」
「王言如絲」之所以為警惕成語,在於啟示有權位者,尤其君王之言語需慎重,不說開玩笑的話。如上舉「成王封侯於叔虞」,及秦孝公重臣—商鞅,以誠信治國,執法無私致有國富民安之例。然現今執政高層,為遷就局勢,動輒藉公開場合昭告重大文宣;或因弊案困擾,為脫身而以職位去留發誓,唯事過境遷後便出爾反爾。此未重然諾之為害,重則失勢下台,例有美國總統尼克森「水門案」(註二)。輕必釀災造禍,失去被人敬畏之權威,接踵而至者,必為一連串之雞毛蒜皮,足令人要命之齒疼病症,茲舉例略述如后。
夫近歲以來,立委揭弊諸公,直搗第一家庭;身荷鑽孔機關,為汲泉而鑿井。一時之間,烏煙瘴氣,增一辭則有牢獄之災,減一語便有誹謗之罪;頃刻之際,興致勃勃,多一腳未能暢遊所往,少一手無法盡興玩股。雖位列至尊,然「三一九案」,如影隨形;權大職廣,唯「嘿嘿」之音,常相左右,此或未及平民隨心所欲之能為歡也。再者,「有」與「無」之間,彼動輒紛爭,舌辯難息;「得」與「失」之隔,此靜則交戰,議論不休。更以憂笑無度,宮中有心腹,「隔牆」為「有耳」之鄉;加因弊病風靡,府內無知己,「木馬」立「屠城」之旁,彼或不比百姓清心寡欲之能為樂也。坦言之,執政之黨,於政治上,因固守意識形態,坐失兩岸談判契機,任內恐已不易撇清;於治安上,每況愈下,盜賊且猖於都市;謀財害命,保險風行在鄉村。於經濟上,外資漸離,產業出走,海外受阻。唯國內「禮卷」不為極限,有求必應;「股票」仍然看漲,跌前必出。是以,皇親國戚,所欲則給;機要達官,各取所需。倘遠有迷惑,便發誓下台;近有疑雲,即再捐所得。輒宮中府內俱為一體,習以為常,縱容之不以為怪歟!
吾以為,政治人物最大之致命傷在於「誠信」。失去誠信,必遭人民唾棄,政治生命必如群蟻潰堤,一發不可收拾。溯自「三一九案」以來,高層「誠信」已啟國人疑竇,此時本應信守競選承諾,思經濟復甦之道,謀產業坐困愁城之路。即便無創新之可能,或可以芻蕘之姿,協商在野異黨,終以守成為根本。或內先使之勤勞憂苦,以儉樸為民效範;外勿以情緒週遊,致「衝撞」各種意外。蓋「加油」或「過境」外交,乃事倍功半之旅,且徒留人話柄云。不僅如此,其再有失信之例,例「核四」興建案,內受黨內反核人士阻擾,外受輿論應續建之壓力,決策上反覆無常。再如「五二○」就職所昭告「四不一沒有」之宣誓,言猶在耳,轉瞬間又以「終統」抵消「沒有」之論,亦令人匪夷所思。
吾又以為,民進黨未做好長期執政之準備;卸任之國民黨,未扮演好在野監督角色之準備,致政壇紛亂,光怪陸離,此或兩者皆無法卸責也。甚而吾人相信,即便二○○八年政黨輪替,在所謂「水能載舟亦能覆舟」之迷思,在惡性循環競爭情形下,各黨若不思摒除「捨我其誰」能執政之心態,輒不能遠離水火而倖免於難者,難道不都是這些下賭注之選民?
附註:一、本文主旨引自〈禮記.緇衣〉篇。二、美國於西元一九七二年,為尼克森籌畫總統競選活動的共和黨人,潛入位於華盛頓水門大廈內的民主黨全國總部內,刺探民主黨的競選策略及活動。事件被揭發後,政府內有多位官員鋃鐺入獄,由於事涉個人誠信,導致尼克森被迫於一九七四年八月八日宣布辭去總統職位,世稱為「水門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