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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篇小說連載〉艷陽滿天

發布日期:
作者: 張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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剎那間,林所長喝得滿臉通紅,邁著八字腳走近上校,沒戴軍帽施了一個舉手禮:歡迎,歡迎,請各位長官喝一杯,嚐嚐俺作的辣子雞丁……組長問他:你們為什麼加菜?今天不是國慶節日,你們請那麼多女眷作什麼!我還以為打了勝仗哩。

 不錯,不錯,是打了勝仗。洪嬿當選村長,俺們舉行慶功宴。林順笑哈哈地說。

 洪嬿是誰?

 秦鵬的老婆。她是這島上頂拔尖的青年婦女,前面挖掘的水井,都是她幫忙弄的。報告長官,秦鵬是軍中作家,您也許知道……

 我不認得坐家、站家;只認得軍紀……組長嚴肅地說:「林中校,請你帶著那個姓秦的坐家,跟我到馬祖一趟,我的快艇停泊在碼頭。」

 調查小組一行五人,走了。

 不久,林順中校、秦鵬士官跑步追向碼頭。

 平漢線餐廳的病員、醫官、看護以及村民代表,依舊熱烈地喝酒、吃菜、划拳和談話,他們根本不知道外面發生了什麼事。後來不見林所長回桌吃飯,才傳出他去馬祖防衛部開會的消息。

 放眼海面風平浪靜,但島上駐軍卻暗潮洶湧。一週後,新發佈的團長到職,各基層部隊又緊張忙碌起來。林順中校雖然記過一次,但不到一月,卻又記功一次,他依舊把全付精力投入生產建設中。

 洪嬿接任村長,她積極地推展海底養殖,依照福建沿海傳統的投石法,養殖海帶。這種褐色扁平的海帶,最長的可達七米,基部有固著器樹狀分枝,用以附著海底岩石,它不僅可以食用,而且是工業原料,頗有經濟效益。林所長接受洪村長的建議,便在沿海附近水淺海域養殖海帶,所內會潛水的都參加了這項工作。

 有了過去的經驗,林順做任何事情,皆採取保密措施,免得遭人妒忌、攻擊。他最怕記者,只要看見揹照相機的人登陸,他便退避三舍。杜源問他怕什麼?他說這種人碰不得,像鴉片菸館的菸槍,只要吸上癮就會傾家蕩產。

  杜源很討厭聽這些話,他在徐蚌會戰時便是衛生連的排長,林順是他的老連長,杜源背後叫他「李耳王」,因為他實在頑強固執,凡是部屬有嫖妓的行為,他不問青紅皂白,嚴辦不誤,輕者記過,重則禁閉。偏是杜源是衛生連的西門慶,他平生兩大嗜好,一是看書,二是女人。他從不談戀愛,認為浪費時間,而且麻煩;他是妓院的常客,可是妓女都不歡迎他,對他敬鬼神而遠之,只要杜源在妓院出現,妓女們奔走相告:「小心!一桿兒亮來了!」於是,許多妓女紛紛躲避隱藏起來。

  杜源年輕時體質強壯,尚未染上肺病。某晚,他走進一家妓院,召妓陪宿,他像一個撞球國手,一桿在手,竟然從晚間打到天亮,氣得妓女呼天搶地、鬼哭狼嚎,他的綽號「一桿兒亮」即由此而來。

  你不怕得病?這是許多人向他提出的警告。

杜源的答覆頗有哲學意味:一個戰士南征北戰,在槍林彈雨中奮鬥,他不見得能夠負傷;因為人有眼睛,子彈卻沒眼睛,所謂壯志未酬身先逝,那只是詩人勇士的憾事;何況萬一染病,也可以治療,這有啥怕呢?

杜源並不是縱慾主義者,住在白犬列島,他過著清教徒般的生活。他有肺病、心臟血管疾病、還有糖尿病,他無怨無悔,幹了將近十年少尉,上級彷彿忘記了杜源這個人,儘管林所長疼惜他,但是卻從未想到他的前途問題。做了文書官,我在人評會上列席,向與會人員提出杜源的年資問題。

 咱們撤退到台灣,受委屈的人太多了。胡宗南這位鼎鼎大名的將軍,如今還不是在澎湖防衛部當個司令官?林順所長說出結論性的話,其他人只有啞口無言了。

 依照杜源停年狀況,他可以提出依額退伍的要求,那將是林所長的終身憾事。為了杜源的前途,我得仗義執言,不能沉默下去。會議陷入膠著狀態。林所長分析了杜源做事能力、教育水準,以及他的興趣和志願,讓與會人員聽得如夢初醒。林所長真像一個講授解剖學的大夫,他對詩人杜源太瞭解了,我聽了為之動容。終於做了總結:等杜源病況獲得穩定,准予依額退伍。

 四

 在酷熱的季節裡,我們從井中汲水、澆菜,陽光曬得頭疼,但內心卻是愉快的。杜源談起那場慘烈的徐蚌會戰,津津有味,彷彿他從戰爭中認識了生命的價值意義。他說:可惜我不是小說家,若是托爾斯泰、雷馬克參與那場戰役,他們一定寫出一部感人的偉大作品。

 杜源從徐蚌會戰突圍出來,內心便萌生出反戰思想。他不敢說,也不能說,老九團撤退到白犬列島,他也認清「退此一步,便無死所」的意義。從此他的思想和人格便形成分裂狀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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